昏暗的房間仿佛冰凍了一般,只有爐火噼噼啪啪的聲響,跳躍的火苗扭動著幾抹僵直的陰影,顯露了時間流逝的痕跡。
“血祭?”沈承宇疑聲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
“以鮮血獻(xiàn)祭,用生命為咒,你可愿意?”
沈承宇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穩(wěn)住心神,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皮肉里,“我要怎么做?”
老巫那張蒼白嚴(yán)肅的臉緩和了幾分,她抖了抖煙桿,將煙渣倒進(jìn)已經(jīng)發(fā)黑的爐具中,橙紅的火光張開血盆大口一下便卷了進(jìn)去,“七年前,嘉卉以血咒救了你,所謂‘血咒’就是將活人的生命通過兩相感應(yīng)的血蟲渡給另一人,這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了?!?p> “是,”沈承宇顫聲道,那沾滿衣裙的鮮血尚歷歷在目,真相大白時的驚懼和哀慟仍刻骨銘心。
“血咒本無解,一旦啟動,二人之中只能活其一,嘉卉如今這樣,已是將全部生命渡與了你?!?p> “我不需要!如果讓我這樣活著,我寧愿去死!”沈承宇的心臟一陣陣刺痛,他恨不得立馬就結(jié)束自己那竊取來的生命。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老巫輕嘆了口氣,“年輕人,血咒既已完成,即便你現(xiàn)在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也是徒勞無功了,嘉卉體內(nèi)的血蟲已經(jīng)死了,要想救她只能啟用古巫術(shù)中的血祭?!?p> “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老巫慢慢撥弄著面前的爐火,跳躍的火光印在她的臉上,散發(fā)出奇特的光芒,“血祭是血咒的衍生咒,血咒只能在活人之間進(jìn)行,而血祭卻是活人與往生之人間的咒術(shù)?!?p> “你是說嘉卉已經(jīng)......”
“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了,之前給她服用的咒符只是護(hù)住了她體內(nèi)的血蟲,以防止血蟲徹底消散于她的血液之中?!?p> 老巫砸吧了一下煙嘴,繼續(xù)說道,“血祭只能等到血咒完成之后才可以施行,所以我們一直在等待機(jī)會,如今讓她徹底恢復(fù)是不可能了,即便醒來了也只能像你之前那樣活下去?!?p> “像我之前那樣?你是說......”
“以血蟲維系生命。”
“......”
“你之前一直倚靠體內(nèi)血蟲的感應(yīng),不斷從嘉卉身上汲取生命源,她體內(nèi)的血蟲才會不斷衰竭,血蟲與生命相連,你的掌心血能救她是因為滋養(yǎng)了血蟲,使它得到了短暫的恢復(fù),卻也催發(fā)了血咒的進(jìn)程?!?p> “那為什么一定要是掌心血呢?”鄭靈均沉聲道。
老巫看向了他,狹長的眼睛里露出了贊許的目光,“年輕人,你問到點子上了,世人常言,十指連心,掌心血與心脈相通,所以能對血蟲有所影響。”
“您是說血蟲依附于人體內(nèi)的心臟嗎?”鄭靈均心中一凜,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涌了上來。
“可以這么說,”老巫點了點頭,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嘉卉施行血咒,生命已和血蟲相連,血蟲復(fù)活她自然就醒過來了?!?p> “那要怎么做?”沈承宇急聲道。
“人的生命源存于心臟,我會使用咒符把你體內(nèi)的血蟲引至心臟,讓它得到充足的滋養(yǎng),強大的血蟲會產(chǎn)生一種劇烈的吸引力,去喚醒另一只有所感應(yīng),一旦感應(yīng)連接,你的命源就可以返送回嘉卉體內(nèi),這就是我所說的血祭?!?p> “好,那就馬上開始吧!”沈承宇焦急的望著石床上那具冰冷的身體,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話我必須說在前面,整個血祭的過程會十分痛苦,你要忍受萬蟲噬咬般的疼痛,你的身體會在短時間內(nèi)極度衰竭,但你必須始終保持清醒的意識,萬萬不可半途而廢,一旦中途停止或是你陷入昏迷,血祭強大的反噬會直接要了你的命,而嘉卉也就再也無法醒過來了?!?p> 沈承宇臉色慘白,只感覺全身僵直,冰冷的氣息似乎從嘉卉體內(nèi)傳到了他的身上,如果這個過程中他暈了過去,那他們就......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嘉卉有事的。”他咬著牙說道。
老巫的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之色,她搖了搖頭,狹長的眼睛里滿是哀傷,“都是命啊,”她嘆聲道,顫巍巍的放下了手中的煙桿,雙手合攏,端坐起身子,“我知道你能挺過去,”她正色道,又恢復(fù)了那副威嚴(yán)的模樣,“剛剛的幻境中,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里?!?p> “剛才是幻境?”
“沒錯,這種咒術(shù)風(fēng)險極大,不容差錯,你可以把剛才當(dāng)成是一個小小的考驗?!?p> “那,我是通過了?”
“勉強合格,雖然你最后還是失去了意識,但好在憑借自身的毅力能夠蘇醒,在施咒的過程中,我會一直幫助你,讓你保持清醒。”
“謝謝……”
“那么現(xiàn)在,你準(zhǔn)備好了嗎?”
“我隨時準(zhǔn)備著?!鄙虺杏钅抗鉀Q然,毫無畏懼。
老巫點了點頭,佝僂的身體慢慢靠近那歡躍的火苗,橙紅的火光“蹭”的一下躥的老高,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奇異地扭動著,老巫干枯的手指像一把發(fā)黃的箭矢,一點點伸向那赤紅的魅影,耀眼的紅光竟被穿透了幾分,發(fā)出一圈白色的光暈,跳躍的火苗纏上了枯黃的指尖,像一根閃著幽光的蠟燭,老巫蒼白的臉慢慢轉(zhuǎn)向那角落里的石床,只是輕輕一點,石床周圍霎時圍攏起一道道白色的光束,似黑夜中流星的尾翼越散越開,相互交織的纏繞在一起。
“進(jìn)去吧,”老巫淡聲道,身子竟飄在了空中,沈承宇感到一股巨大的引力抓住了他,他的雙腳漸漸離開了地面,隨著那蒼老的身影移向了白色的光團(tuán)。
“把這個服下。”
沈承宇端坐于嘉卉的石床旁,看著老巫遞過來的紅藥丸,那正是鄭靈均給嘉卉服用的東西,他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一口咽了下去。
“現(xiàn)在,躺在嘉卉身邊?!?p> 沈承宇順從的躺了上去,一陣刺骨的冰寒立即涌了上來。
老巫移至二人中間,白色的衣袍輕輕拂動,張開的雙手仿佛在凝聚著全身的氣力,指尖的紅光變成了妖冶的血紅色,與此同時,兩道銀色的血絲在嘉卉和沈承宇的身體中游竄,心臟的位置上竟生出一團(tuán)血色的煙霧,那道銀絲似被吸住了一般,向著心臟上方的血霧快速移動,融合的一剎那,兩道血符憑空閃現(xiàn)在二人的臉上,散發(fā)著詭異的暗紅色光芒。
沈承宇感到五臟六腑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攥住了,鉆心的疼痛一瞬間襲遍了全身,冷汗似瀑布般再也無法止住,他死死的咬緊牙關(guān),始終不肯吭一聲。
老巫干枯的手指伸向了二人心臟的上方,兩團(tuán)血霧立即變了形態(tài),向著彼此蔓延過去,在空中搭成了一道血色拱橋。
沈承宇猛的睜開了眼,他的身體被死死的吸附在石床上,無法動彈一下,全身的血液奔騰著向心臟涌去,好似變成了無數(shù)把生了銹的鈍刀,硬生生從他的皮肉下割過,那幾乎是千刀萬剮般剜心的疼痛!
沈承宇雙眼似充血般腫脹起來,牙齦處滲出了暗紅色的血絲,他的腦袋里好似一口大鐘撞過,不斷的嗡嗡聲一片,漸漸地,他的雙目變得茫然,那癱軟稀碎的身體好像已不再是自己的一樣……
“沈承宇!嘉卉在等你!沈承宇!”
蒼厲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好似一道閃電在他頭腦中炸開,“嘉卉……嘉卉!”僵硬的手指動了動,他微張著嘴,腥甜的液體從他嘴角處淌下,他屏著呼吸,每喘一口氣都火燒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血霧逐漸鮮明,像是煮沸了的開水,不停翻滾,沈承宇的臉慘白如紙,滿頭黑發(f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變白,而血霧的另一側(cè),嘉卉蒼白的臉頰漸漸紅潤了起來......
老巫干枯的指尖發(fā)出幽幽藍(lán)光,她緩緩抬起了手,那沸騰的血團(tuán)終于靜止了下來,引力重新發(fā)揮效用,血霧一點點縮回,直到完全消散,與此同時,兩道暗紅的血符閃現(xiàn)在二人的胸口處,只是一下,便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老巫踉蹌的跌落在地上,石床周遭的白色光團(tuán)也隨之一點點隱去,整個房間又重新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承宇!”
“老巫!”
鄭靈均,巫翕趕忙跑了過來,黑暗中,老巫氣喘吁吁的望著石床上的二人,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老巫,您還好嗎?”巫翕緊皺著眉頭,剛才的情景仍令他心驚不已。
“放心吧,只是損耗了些力氣,有些累罷了?!?p> “那他們……”石床上的兩人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微微起伏的胸口顯示了生命尚存的跡象。
“上天保佑,血祭成功了?!崩衔灼v的闔起了雙眼,二人不敢再多發(fā)問,先攙扶起了老巫返回石室去休息。
黑暗中的石床散發(fā)著幽幽藍(lán)光,環(huán)繞著上面疲憊的二人,橙紅的火焰跳躍著與之交相輝映,構(gòu)成了一幅奇異的畫面。鄭靈均望著沈承宇滿頭的銀發(fā),只感覺心口處一陣陣悶痛,石床上陷入沉睡的二人,讓他腦海中不覺浮現(xiàn)出“生死相依”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