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運河戰(zhàn)役（1）

　　朱由榔的一席話說得那小吏有些臉紅，不僅僅是因為被上位者質(zhì)疑而窘迫，而更多的是因為面前的上位者并非那些依靠師爺，只會背誦四書五經(jīng)和拋棄節(jié)操的鼠輩。

　　盡管如此，這位“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小吏略加思考，仍然開口說道：“臣以為，這條軌道雖然需要上千人整日看著，可軌道也并不是只能用于軍用的。臣少年讀書時曾見過一句話，叫百里不販米，千里不販鹽。除了稅卡眾多以外，若不走水運，一日只能行的幾十里，人吃馬嚼成本極高，有了這軌道，哪怕是大米也能賣到千里之外?！?p>　　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上官臉都綠了，這位軍吏有條不紊的陳述自己的觀點。

　　朱由榔自然注意到了，他并未因為這位小吏的“沖撞”而感到一絲憤怒，反而有些厭惡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上官。前世在現(xiàn)代，朱由榔看過不少所謂和領(lǐng)導相處的秘訣之類的書，初識他還覺得挺有道理。

　　可自從他穿越以后，思想便起到了徹底的變化。腦海中身體主人所見到的餓殍記憶，實在讓他無法再去認同，如果這種跪舔討好，曲意逢迎的藝術(shù)的結(jié)果就是一億多人餓著肚子變成活僵尸，那么被討好的人和拍馬屁的就應(yīng)該全部送進化人場回爐。

　　朱由榔沒有多說話，只是瞪了一眼那個帽子下多半是地中海的糟老頭子。

　　作為會被最多人拍馬屁的人，朱由榔這個眼神十有八九會被此人的上司給注意到，然后給他穿小鞋。

　　什么，你說這樣毀掉一個人的前途不太好？

　　這些人毀掉治下成千上萬戶人民的全家性命，逼著他們從吃榆樹皮到吃石頭，到吃人肉，用骨頭燒柴的時候，考慮過這些人的前途嗎？

　　忍著對舊式官僚作風的深惡痛絕，強壓著學習自己的老祖宗朱元璋反復(fù)清空官員名單的沖動，朱由榔保持著善意的微笑，繼續(xù)聆聽面前小吏講話。

　　“一些飽讀詩書的大儒們說商人，工匠，都是末業(yè)。不過臣并不認同，商人雖不產(chǎn)東西，可四處販運，有時候能讓人少勞作一些，多產(chǎn)東西。工匠也同樣如此，一提到工匠就想到奇技淫巧，豈不聞燧人鉆木取火，伏羲捕魚打獵？按其所言，華夏子民都應(yīng)該吃冷的?！?p>　　那小吏見皇帝肯聽，心中大喜，一副“眉飛色舞，年少輕狂”的樣子，“正是因為這些人，華夏才淪落到被東虜率獸食人之地步！”

　　得，敢情自己遇上了一位“憤青”??；朱由榔呵呵一笑，學習起后世領(lǐng)導關(guān)懷貧困群眾一樣拉家常:“這些，都是何人教授于汝，從何書看到的？”

　　“都是一些雜書罷了…市井之間流傳的一些俗話小說，年少之時，臣曾往父親友人家借過幾本古時候的食貨志，而更多的，則是臣為生活所迫，入一位游擊將軍的帳下為文書時所看到的?！?p>　　“雖然臣不用上陣打仗，但也沒有達官貴人們那樣出行乘車或是轎子，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路上見多了百姓疾苦，才知道四書五經(jīng)俱是空談，經(jīng)世濟民才是正道?！?p>　　正在朱由榔有點心不在焉的時候，數(shù)千里之外的清河縣面臨了滅頂之災(zāi)。

　　“傳令下去，今天天黑之前拿下清河，戰(zhàn)利品全部自留，不須交來?！?p>　　身邊的親隨騎馬下去傳令，一會兒就聽見了一陣歡呼聲。

　　“唉…我八旗，已經(jīng)墮落至此了嗎?！?p>　　鰲拜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回想起曾經(jīng)在黃臺吉身邊征戰(zhàn)時的舊事，皮島，松錦…那時候的八旗子弟，在明軍面前各個和絕地武士一樣，仿佛根本不知道戰(zhàn)死為何物?？伤麄兊淖訉O呢？唉！入關(guān)不到二十年，有了鐵桿莊稼，竟然連七成的戰(zhàn)利品都嫌不夠！

　　鰲拜讀書不多，并不知道朱八八同志的軍戶制度如何衰敗的，即使知道了也束手無策，對明軍戰(zhàn)斗力極其蔑視的他只希望趕緊打完收工，給自己的履歷表再增加一筆。

　　前方揚起一股煙塵，一個牛錄的旗兵消失在視野中。這些人體態(tài)肥碩，騎術(shù)也是馬馬虎虎，不過鰲拜自信那套避雷針裝扮就足夠嚇人了。

　　不到一刻鐘，前面就跑回來一個人，“主子，奴才們還沒沖進城里面，城門就突然合上了！奴才們沒有攻城的東西，來請命要如何處置?！?p>　　“之前兩個縣城都是直接沖進去，可這里的尼堪卻是狡猾狡猾的！”

　　“閉嘴！”鰲拜氣不打一處來，舉起馬鞭就抽。

　　“尼堪什么尼堪，萬歲爺都說了滿漢一家，滿漢一家，曉得？”

　　發(fā)泄了對于暫時挫敗的怒氣，鰲拜命令先頭部隊原地等候騷擾，等待自己率領(lǐng)的主力到來。

　　作為主將卓布泰的親哥哥，鰲拜所轄的15個牛錄都是裝備最好的，其中5個漢軍牛錄裝備了數(shù)十門火炮。對于內(nèi)地縣城的防御，鰲拜覺得轟幾炮就能徹底炸塌---因為滿清絕大多數(shù)財政收入都拿去養(yǎng)兵，根本沒有余錢干修城墻這種沒用的事情，誰能知道海上突然跳出來個朱成功？

　　可騎著馬的步兵還能不顧馬力快速趕路，火炮就必須得用馬車拖著。緊趕慢趕，過了一個時辰，十來門黑洞洞的火炮被卸下馬車，安放在一般弓箭，鳥銃的射程之外。城垛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民夫或者衙役打扮的人，無論是弓箭手還是鳥銃手都沒有一點蹤影。

　　“老爺，外面韃子，拖大炮來了！”

　　縣令家仆從城墻上飛奔而下，喘著粗氣闖入了正在用韃子當借口找城內(nèi)大戶要錢的會場內(nèi)，盡量壓低聲音告訴了自己的家主。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p>　　家仆心領(lǐng)神會，立刻讓人去后院整理行裝。縣尊老爺自己則強作鎮(zhèn)定，內(nèi)心卻一點沒了狐假虎威撈錢的想法。草草接受了大戶們的納款承諾，就立馬端茶送客了。

　　大戶們各自散去，登上了縣衙門口各家的二人或者四人的轎子。家主們互相道別，鉆進了各自的轎子。正當劉大霖也準備回家的時候，卻見林家的小廝過來：“我家老爺請您上去一敘?！?p>　　劉大霖不明所以，但還是登了上去。兩位老爺互相寒暄，然后劉大霖就閉了嘴，等著看看林家人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咱們都是大風大浪里不倒的，就明人不說暗話了。剛剛那暴發(fā)戶平日里斂財不少，剛剛小廝一來就不再于我們討價還價，說明城外肯定不止所說的那幾百個人…”林家的家主面上一副儒生的樣子，眼中卻只有陰謀家的兇殘。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p>　　“噢？別忘了，這任暴發(fā)戶縣令，是誰扶持上去的?！?p>　　“什么啊，縣令乃朝廷命官，自然是朝廷任命的?！眲⒋罅卮е靼籽b糊涂，“若是林公無什么事情，吾便先告辭了?！?p>　　“轟！…”

　　轎子抖了一下，差點把劉大霖甩下去，劉大霖只好先坐回來。

　　“別揣著明白裝糊涂了，清國兵打進來就是時間問題，把那個縣令抓了邀功請賞，咱們兩家還能一起保個富貴平安，說不定還能做個縣令?！?p>　　劉大霖心說這個縣令還有誰敢做，萬一明軍打回來怎么辦？倒不是說明軍不招降納叛，但是明軍可以接受官兵反正，卻多半不能接受這種殺了原來的縣令再當墻頭草的做法。

　　不過，先得在清軍的屠刀中活下來，才能考慮之后的事情。

　　思慮了片刻，劉大霖就點了點頭。

　　“再過半刻，就一起在縣衙和北門集合，我們兩家各派一半。”

　　劉家和林家都是有幾十個家丁的大戶中的大戶，而且還請了教習，裝備了幾枝明軍倒賣來的鳥銃和三眼銃之類。兩家合在一起人數(shù)超過一百，包圍縣衙和打開城門都沒有問題。

　　機靈的管家給了衙役頭目幾個小銀錠子，城頭本來就不敢冒頭的衙役就退了下去。打出白旗打開城門，家丁們紛紛跪下來迎接滿洲大兵。

　　“你的，縣衙，快快帶路！”一個嘴上沒毛的八旗兵從馬上踹了管家一腳，命令他帶路前去。

　　管家面對馬上的韃子不敢稍有不悅，畢恭畢敬的帶著滿洲大兵沖過街道直奔縣衙。

　　這時，包圍縣衙的兩家家丁已經(jīng)搜遍了縣衙，既沒有看到坐著等錢的縣尊老爺，也沒有看到全家上吊的縣尊老爺。家具陳設(shè)尚在，金銀細軟已無。很顯然，縣尊他老人家---跑啦！

　　“老總，那狗官，已經(jīng)跑啦！”見到滿洲大爺來了，為首的那個教頭嚇得跪下來說。

　　滿洲兵都沒正眼瞧他一眼，又進去翻箱倒柜搜查了一遍。不僅沒見到人，而且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沒有丁點值錢的東西，頓時大失所望。

　　“好大的膽子！這些尼堪們還敢和爺爺們搶東西?！币粺o所獲的佐領(lǐng)憤怒的咆哮著，讓親隨把剛剛的家丁抓來。

　　亮出沾滿鮮血的刀劍，平日里只會用第三條腿禍害人的家丁就嚇得大小便失禁，答應(yīng)給滿洲大兵帶路。

　　城內(nèi)的大戶院子不比鄉(xiāng)下的土圍子，即使是體質(zhì)下降的滿洲大兵也能夠翻墻而入。一個年長一些的紅甲兵撐著墻根翻了過去，接連砍殺了幾個傭人打開院門，幾個大箭的滿洲兵就涌進了林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