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我不選
軍區(qū)醫(yī)院的醫(yī)生今日一早就掛了個電話到城防司令部,說是喻榮昇傷勢見愈,他要求出院,按理說今日出院其實也無大礙,只是得走走流程,來問問喻津言的意思是如何。
喻津言接過電話之后,就說自己會立即過去一趟。
弁夫準(zhǔn)備了車子在門口候著,他接過了車鑰匙,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正巧光亮著,又似想起了什么。
轉(zhuǎn)身回去對著弁夫吩咐著:“等唐副官來了的時候,你讓他記得去火車站替我接兩個人回來,大概是下午晌會到?!?p> 弁夫點點頭,又問道:“可是要接誰?”
“你只管跟唐佑川說一聲就好,他知道?!?p> “好的,少爺?!?p> 喻津言又悄聲打開了臥房的門,宋清梔仍舊睡著,面帶疲倦,想來是這幾日都不曾休息好。
他輕輕拿過了掛在衣架子上的黑風(fēng)衣,披在了身上,才顛著車鑰匙走出門去。
因為這里是張馬樁,他在喻家的車自然是不在這邊的,于是乎他如今要出行的車都是讓歐陽昶之配過來的。
車子出了大門之后鳴笛了好幾聲,路過的車輛見著是從司令部出來的車,誰也不敢阻礙,紛紛減速避讓。
街道上暢通無阻,喻津言于是極速的馳著車,一路上卷帶起塵囂和紛飛的落葉,往軍區(qū)醫(yī)院去了。
這一次倒是見著了喻榮昇的那兩名衛(wèi)兵,候在門口迎接著喻津言的車子駛進(jìn)來。
他一下車,就對著那兩人語帶譏誚:“喲?那日不見兩位大哥,賀瑯想必你們定是事務(wù)繁忙,沒想到今日倒是來了?!?p> 那兩名士兵回了句:“三少爺這話說得我們好像玩忽職守似的,大少爺今日出院,我們來了不是很應(yīng)該嗎?”
“三弟!你來啦?!庇鳂s昇坐著輪椅上,任由身后的隨從推了出來,他瞪了一眼那兩名衛(wèi)兵,“不得無禮!”
喻津言走過去推著他的輪椅,說道:“方才大醫(yī)生掛了個電話給我,我就來了?!?p> 喻榮昇抓過了喻津言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大哥很開心!”
“大醫(yī)生說你要求出院,大哥是怎么想的?”
喻榮昇輕輕嘆息道:“我……”
他又招了招手讓身邊的人都先退下,由著喻津言將他漫步推到花園里,才說道:“三弟,我想回甫州去?!?p> 喻津言當(dāng)即說道:“不可!甫州動亂,大哥腿上有傷,多少是不便的。”
“不止父親,老二他也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我作為你們的大哥,又怎能不管不顧?”喻榮昇合了合眼,淡淡說道。
喻津言想起喻榮柯那日下的封城令,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出來的,不屑道:“老二,誰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盤?!?p> 喻榮昇抬起頭來,看向遠(yuǎn)處的樹梢上掛了個風(fēng)箏,風(fēng)箏線似乎早已被勾斷了,他揚了揚下巴,對著喻津言說道:“你看,那個風(fēng)箏?!?p> 喻津言跟著抬起頭來望了望,好像是個老鷹圖案的風(fēng)箏,只是被樹枝勾勾連連的折斷了翼骨,忽而又聽見有個小男孩的哭鬧聲傳來,他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
那個卷毛小男孩哭著:“哥哥,我的風(fēng)箏!我的風(fēng)箏掛上去了,怎么辦呀?”
他拉著一個比他高些的男孩跑著過來,他哥哥揉了揉他的頭,安慰道:“弟弟不哭,我這就去給你拿下來?!?p> 哥哥二話不說,利索的就爬上了樹,弟弟在樹底下看著,一時緊張起來,哭的斷斷續(xù)續(xù):“哥哥……你小心些,別……掉下來了!”
哥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踩穩(wěn)一桿樹枝后又朝他比了比手勢。
他努力抻著短小的手臂去夠那個風(fēng)箏,腳下一步一步輕微的往上挪,手就更接近風(fēng)箏。他索性一使力,總算是夠著了。
不料那桿樹枝的皮被男孩的鞋底漸漸摩擦,脫了塊干皮下來。腳底一個打滑,樹上的那個男孩頓時失去了重心,身子搖搖晃晃的,眼見就要摔下來了。
樹下的小卷毛男孩驚叫,緊緊捂著眼,又連忙伸出手臂,可是卻無法判斷出他下落的位置,腳下一下子跟著亂了章法,更是不知所措了。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男孩離了樹枝的頃刻間,喻津言已經(jīng)接住了從樹上掉下的他,將他平穩(wěn)放下了地。
重回地上的男孩看了看自己安然無恙,沉沉的呼了一口氣,拉住喻津言的手指,連連哈腰,“謝謝!謝謝大哥哥!”
他將懷里緊緊夾著的風(fēng)箏遞給了弟弟,拍拍了他,說道:“好了別哭,風(fēng)箏給你,沒事啦。”
弟弟擦了擦眼淚,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仔細(xì)檢查著哥哥身上,一邊念念著:“哥哥你有事沒有?”
“我當(dāng)然沒事啦!弟弟快謝謝這位大哥哥,可是他救了我呢。”他又扶住弟弟的背,向著喻津言彎下了腰。
喻津言不禁笑出了聲,半蹲下身子,看著他倆,“你倆是兄弟?怎么長的不像。”
男孩回答道:“我們不是親兄弟當(dāng)然不像啦,他是我在這里認(rèn)識到的好朋友,不過我可是將他當(dāng)作弟弟呢!”
小卷毛撣了撣被他揉亂的發(fā)型,提高了聲音:“我也是將他當(dāng)作哥哥!因為他能保護(hù)我!就是他老是喜歡揉我的頭發(fā)……不過我還是喜歡和他玩!”
“噢,這樣。那你們繼續(xù)玩去吧?!?p> 喻津言點點頭,看著兩人大手拉著小手,小手拽住斷了翼的風(fēng)箏,又跑遠(yuǎn)去了。
他看得出了神,好一會兒了仍舊半蹲著身子在那草叢里,喻榮昇兀自滾動著輪椅過去,他仍不察覺。
直到聽到了輪子壓過草苗的窸窣聲,才回過頭來,喚了聲“大哥”。
喻榮昇淺淺的笑著:“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以前了?!?p> “沒有,只是腳有些麻,這才緩了緩?!?p> “你就拉倒吧,你是蹲久了才腳麻。”喻榮昇嘆了嘆氣:“三弟,你這倔強性格倒是和老二有些相似……”
“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沒有任何一處地方相似?!庇鹘蜓源驍嗔怂脑挘灶欁缘淖铝耸紊?,也不再看他。
喻榮昇將輪椅轉(zhuǎn)了過去,面向著他,“我們?nèi)值?,雖是異母,但也同父,身上流的血液大抵還是一樣的,卻不知何時成了如今這般關(guān)系。”
“大哥自從受傷之后,整個人都郁郁寡歡了,今日更是連連嘆氣?!?p> “可能是在這醫(yī)院呆了好幾日,見多了人情冷暖,見多了生離死別,多了些感慨?!?p> 喻津言看向了住院部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卻說了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又豈是你我旁人的三言兩語能阻攔的?!?p> 喻榮昇發(fā)問:“那么你的選擇是什么?”
他將目光收了回來,淡淡的說了三個字:“我不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