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債借錢與借錢還債是河鎮(zhèn)大學從上至下都盛行的傳統(tǒng)藝能。
這不是什么奇怪而難以想象的事情。
一是沒人對大學財政支出兜底，哪怕有一堆科研成果可以躺著收錢，學校遇事不利、連年赤字時，連校長支付教授的工資或許都需要去借錢來補。
二是教授學子個人采購書籍書卷或是其他珍貴物件，開銷本就驚人，而大多可以考上河鎮(zhèn)大學的學子都是祖上富貴的出身，為了家族榮譽、個人習慣等理由日常花費也絕稱不上“節(jié)儉”。
所以，河鎮(zhèn)大學上到校長教授、下到學子學徒，基本都會去向人借錢周轉。
借錢對象自然不能是校內人員，畢竟身邊的教授學長也都是要去向別人借錢的貨色。
那么，教授學生們便把目光投向了河鎮(zhèn)本地居民人家。
有手段的人去向大富大貴的人物借，沒有手段的人舍下臉面去求求愿意借錢的普通人家。
這也不是什么值得鄙夷的情況，畢竟借錢還錢中本有利息，河鎮(zhèn)一些本地家庭還就是靠著一借一收開始發(fā)家的……再不濟還可以把欠債之人綁到家里，給自己嫁不出去的女兒當丈夫。
大多時候，這些債務債權問題哪怕得不到最完美的解決，也會在無可奈何中棄之不理。
但這不意味著這些“小問題”不會演變出“大問題”。
莉莉絲今日的課程是由一名文學系教授主持，那名教授號召學子們在課堂上辯論說理。
結果，半途闖進來一群農家打扮的人想要和一個叫“埃里克·格拉夫”的學子好好說道、密切交流一番。
那人便驚慌失措地想要翻窗而逃，卻被幾名壯漢聯(lián)手拖了下來。
莉莉絲看了看，那學子頗為眼熟，仔細一想才想起他正是在進學會中和布萊姆.斯托克.采佩什辯論“當代軍隊是否要恢復赫曼古制”的帶頭學生。
在思考的時候，埃里克已被人扛著雙手雙腳，抬了出去。
負責的教授在一旁攔著，卻無濟于事。
其他學生本想幫忙，又被一句“欠債還錢”給堵了回來——
原來是埃里克·格拉夫欠錢不還，現(xiàn)在被人找上了門來。
債主是河鎮(zhèn)上有名的“借錢人”阿蒂米扎·維埃拉，一介女流卻為人強硬仗義，靠著借錢收息發(fā)了家，手下有不少跟她做事的壯漢，大多是本地農戶。
平日里這事不會鬧得這么大，純粹是這次的借貸金額過于巨大，把阿蒂米扎逼急了。
五大三粗、身材高大的阿蒂米扎·維埃拉站在河鎮(zhèn)大學學院門口，從幫手手上接過埃里克，一巴掌一巴掌啪啪響地拍在他的臉上。
“還錢！”
埃里克本是怕的，但學校門口人來人往，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羞辱，怒火也就涌了上來，梗著脖子硬撐著。
“沒錢！”
沙包大的拳頭便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牙齒都給他錘出一顆。
眼看拳頭又要落下，一眾校長教授才匆匆趕到，好說歹說下又承諾學校擔保，阿蒂米扎終于暫且放過了埃里克。
“給我記住你們說過的話！”
只認識錢的阿蒂米扎毫不留情地威脅著校長教授以及他們背后所代表的河鎮(zhèn)大學。
“到時這小子要是不見了，我直接找你們學校要債！”
校長教授卻只能舔著臉點頭應下，目送著一大伙人風風火火地離開。
莉莉絲再見到埃里克的時候已是三天后的進學會上。
他一露面便又與布萊姆.斯托克.采佩什對上，話題是什么已不重要，因為埃里克明顯心不再此。
“先祖的榮光比一切都重要?。◎T士的復興比什么都偉大?。?！”
埃里克雙目通紅，面容比以往憔悴很多卻帶著前所未有膨脹的憤怒。
“冷靜些、冷靜些?！?p> 布萊姆也不愿和失控的他辯論，試圖先安撫情緒。
埃里克卻繼續(xù)罵罵咧咧，甚至掏出自己的手巾懟著布萊姆的臉上便扔了過去。
原本還算熱鬧的進學會突然安靜了下來，不論是關心局面的人還是看戲旁觀的人，大家都嚴肅起來，好像這里不是一處辯論互助之處，而是裁定生死的法庭。
因為，決斗正是最權威最正統(tǒng)的司法制度。
法律是維護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工具，而當代世界的法律早已淪為王族權貴等特權階級的玩具。
閃尼瑞亞有句諺語——
“王最愛做的便是朝令夕改。”
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特權階級常常發(fā)布蠻不講理的法令，又因為賺得沒有預想中得多而改回法令或頒布更離譜的內容。
司法系統(tǒng)的腐敗無能便更是情理之中了。
人們?yōu)榱俗非笞詈蟮那灏?、捍衛(wèi)最后的尊嚴，名為“決斗”的約定俗成的制度從古老的騎士時代一直延續(xù)至今、從未遺棄。
赫曼大陸上的每個人都有權力向另一個人扔去手巾手套或帽子，以示自身與對手的不共戴天，開始一場不死不休的決斗。
決斗是神圣的，決斗的場所便是最莊重的審判庭，而被挑戰(zhàn)方無法拒絕……拒絕決斗是一種懦弱而恥辱的表現(xiàn)。
“我接受你的決斗?！?p> 布萊姆莊重地撿起了手巾。
莉莉絲已經打算偷偷離開了，決斗可不會像平時那樣的小打小鬧，往往都是見血而不停手的……自己還不太能在那樣的刺激下控制住本能。
“科蘭！你來作我的副手！”
埃里克卻直接拉住了莉莉絲，大聲地宣布著。
進學會的人都知道，名為“科蘭.拜爾”的新生看起來柔柔弱弱，實則非常能打。
“你另找他人吧……”
莉莉絲抽出了自己的手，試圖小聲地拒絕對方。
埃里克卻不管不顧，向周圍叫囂著自己“決斗必勝”。
周圍的進學會成員都圍了上來，莉莉絲倒真的進退難斷了——
決斗的法則對副手也一樣適用，除非自己有正當理由，不然避而不戰(zhàn)也會被視為懦弱的表現(xiàn)。
莉莉絲心情陰郁，她可以預感到這將是一場非常糟糕的流血事件。
‘那就只有試著阻止他們了?！?p> 輕輕嘆了口氣，莉莉絲如此想著，眼底是微微泛起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