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柯看了一眼前方那浩浩蕩蕩的人群，距離自己等人也不過五百米的距離，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光。
代文斌輕輕搖搖頭，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眾人后方，道：“不過這酒有些烈，現(xiàn)在不到喝的時候，走，先回寨子。”
既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幾人提速追上了大部隊，一行人喜氣洋洋地回去了。
王曦問周柯：“師兄？這些人這么高興干嘛？他們知道我們來干嘛的嗎？”
周柯一愣，道：“估計是小一作妖，又給寨子里的人吹什么牛了吧，反正等會兒我來說話?！?p> 代文斌呵呵笑道：“這個我倒知道，小一傳信回來說你們是里院派來慰問我們的，買了好多禮物。加上我在寨子里，大家都以為好日子要來了，和里院的關(guān)系要開始緩解了?！?p> 想起那不倫不類的橫幅，幾人莞爾。
指導(dǎo)工作，能指導(dǎo)什么工作？
代文斌接著道：“先前我說小娃娃們給我長臉了，其實是說的你們。你們能這么懂事，和和氣氣地來，沒有讓我這老臉難堪，我很高興了?！?p> 這話代文斌說得隨意，可在師兄弟幾人而中卻覺得有些重了。
周柯道：“師叔言重了。其實您也知道咱們兩家本質(zhì)上的關(guān)系沒啥變化，或許換個寨子我們就不是這個樣了，甚至都不敢走這一遭了。”
代文斌道：“走吧，等會兒給你們說件事兒，回去后也好告訴你們師傅?！?p> 見代師叔說得如此鄭重，幾人均點頭不語。
這時，小一歡快地回來，道：“大巫說了，你們是先生的弟子，是我的師兄！是客人，不用封靈識！我的面子大吧！”
代文斌摸摸小一的頭，道：“哎，丫頭，真是難為你們了?！?p> 小一有些聽不懂，但這邊幾人都聽懂了。
巫真的沒落了，當(dāng)面對自己這種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時，居然也要客客氣氣，生怕哪里不好。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等人根本不能代表里院時，又將會是怎樣的心情。
代文斌又道：“丫頭，想不想去外面的世界？”
小一道：“這不剛回來嗎？不過，當(dāng)然想去??！”
“過段時間，我送你去里院好不好？”
“里院大嗎？”小一問道。
代文斌道：“又大，又不大?！?p> 小一有些沮喪：“可是，里院的人不喜歡我們。我也知道，要不是我是你的學(xué)生，師兄他們是不會搭理我的。我們一開始的時候就打了一場呢······”
王曦其實看小一挺順眼的，見她這樣，跳出來說：“小一，沒事的······”
可就憋了這幾個字，卻不知道安慰的詞了。
代文斌爽朗笑道：“這小子也有趣得很。對了，說起來，你得叫她師姐?！?p> 嗯？王曦一臉疑惑，但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對啊，這東西不看年齡，純粹以入門時間早晚??！
小一立刻又高興了起來，圍著王曦跳了起來，道：“小師弟，王師弟，哈師弟，小師弟，王師弟，哈師弟······叫師姐，叫師姐，叫師姐······”
王曦蔫兒了回去，不說話了，早知道自己不跳出來了?？墒遣恢涝趺椿厥?，當(dāng)時看見小一那沮喪的表情，就想出來安慰兩句，連哪兒來的勇氣都不知道。以他的性格，這種場合基本上他是不會怎么開口講話的。
哎，算了算了，小一高興就好。
見王曦不搭腔，其他人也沒有起哄，由著小一纏著王曦，眾人一路慢慢走道。
“以后師姐帶你闖蕩江湖，所向披靡！”小一在王曦旁邊說著。
“是，師姐，我的大斧早已饑渴難耐了。”
反正這幾天自己多了師傅一個，師叔若干，師兄若干，不差多這一個師姐。
一聲師姐叫得小一臉上都笑開了花。
一路上，想著想著又逗王曦叫上那么一兩句。王曦有求必應(yīng)，反正又不損失什么。
回到寨子，場面就更大了，足足兩百來號人，男女老少都來了。
首先就是一人一碗進門酒。
大家端起酒碗，寨子頭人道：“歡迎里院來的朋友，也謝謝代先生為我們做的一切！喝了這碗酒，進了這道門，就是我們的朋友！干！”
王曦畢竟是個大學(xué)生，這種場合也還應(yīng)付得過來。架勢十足，端起酒碗。反正說話的事情由周師兄來，他和柳師兄做做樣子就行。
周柯道：“寨主客氣了。能和各位認識，也是我們的緣分！有代師叔在，以后我們喝酒的日子多著呢！”
場面話對于周柯來講，肯定是信手拈來。但對于寨子里的人來說，這幾個里院來的人這么給面子，一點也不端架子。立刻贏得眾人一片叫好。
幾個大巫一激動，也跟著道：“干！”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師兄弟三人頓時就懵了！這里院逢年過節(jié)科室聚會如果說喝啤酒還好，但喝白酒的時候，這個“干”字基本上就等同于大家碰一下的意思！
你們?nèi)歼@樣干了，我們怎么辦？！
寨子里除了小孩兒外，其他人也隨著大巫們的一聲令下，干掉了碗中的酒。幾百雙眼睛看著端著酒碗的三人。
放下肯定是不行，可要干的話更要命！
周柯柳瑗心一橫，反正師叔在！喝！
王曦見只剩下了自己，這個基本上不懂得怎么拒絕的人，只好端起酒碗小口小口地喝著。足足喝了一分鐘，酒都還剩一大半。
肚子里沒貨，就這樣空腹喝著寨子里自己釀的米酒，從喉嚨到胃都一陣火辣辣地?zé)聘小?p> 小一連忙道：“這是我小師弟！我?guī)煹懿荒芎染?！可以了可以了！?p> 王曦一只手端住酒碗，一只手擺了擺。再怎么不懂風(fēng)俗，看多了電視也該知道淳樸的山里人是很看重這些的。再說此行有大事，不能因為自己這個無名小卒壞了氣氛！
接著王曦加快了速度，但看得出來堅持得很辛苦。
寨子里的人根本沒去管小一所說的這個“師弟”二字，既不起哄，也不催促，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
“阿爸！”小一叫道。
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看向小一，走過來，看了看王曦，道：“好！這位里院小先生硬是要得！都給我再滿上！敬這位小先生！”
王曦一聽，手都快端不住碗了！
這時，代文斌走了過來，道：“王曦，放下吧，該你看他們喝了?！?p> 師叔發(fā)話，王曦自然立刻就放下了碗，準(zhǔn)備飆演技，道：“沒事兒，我雖然喝不得！但慢慢喝總能喝完！別人給我們面子，我們不能敬酒不吃吃罰酒！”
代文斌不語，笑呵呵地看著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大聲道：“都舉起來！大家應(yīng)該都發(fā)現(xiàn)了，這位里院先生靈識不強，身體底子差。而這酒是我們第一次喝，人家就豁出命來陪我們喝！這可是里院的先生?。【聪壬?！”
說完，眾人又一飲而盡。
代文斌拍拍王曦的肩，道：“你們已經(jīng)贏得了大家的好感。這個寨子的巫很簡單的，他們不是要你喝這碗酒，而是要的理解和尊重。這盤，你們才是真正給我長臉了。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很想看看師弟知道的話是什么表情！拿酒來！我也高興！”
眾人又一起叫好，看得出代師叔在寨子里地位很高。
隨著食物一盤一盤地擺好，眾人紛紛入座，由代師叔相互介紹了起來。
介紹到王曦時，小一搶先站了起來，道：“我?guī)煹?，王曦！代先生說的！這次我去外面，他幫了我不少忙！是個好人！”
這就開始發(fā)好人卡了？
還好，寨子里的人知道他喝不得，不像介紹周柯和柳瑗時那樣又來敬酒。只是一個勁地叫著小王先生。
隨著酒勁逐漸上頭，望著逐漸發(fā)亮的天色，王曦覺得這頓早餐好不真實，比吃梅菜扣肉蓋澆飯還不真實。
迷離中，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學(xué)校吃散伙飯還是在巫寨里喝酒，分不清身邊的佳人是她還是她。
他只記得，在那個早晨，一無是處如同廢柴一般的他很受尊敬。
就這樣當(dāng)只小狐貍也挺好的。
他最后這樣想著，進入了夢鄉(xiāng)。
王曦就是這樣，普普通通，有些懶惰，有些自卑，多愁善感。終其一生，當(dāng)他老死后，里院才將他退休前的里三院副院長的頭銜追升為院長。
但現(xiàn)在的他，身在異鄉(xiāng)，陌生的環(huán)境，卻睡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