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萊沒聽懂，她回頭看靳無咎。他拉開門，倚門框站著，剛洗過的長發(fā)披散在肩后，衣服也未著整齊。
她想了想，另一手拎住胖大“貓”的后脖子，把它提進屋里。
當然對方也在反抗，撓她爪子，然而術士防護服是它尖爪子對付不了的。
靳無咎退開，由她關上屋門準備審問貓妖。
“我要一直這么按著它的額頭嗎？怎么才能令它不變回來？”她問靳無咎。
他坐回榻邊，雙腿垂地。榻上還擺著兩人份的食案，靳無咎把它們移開。
“可以放手，在神印隱去之前，它不能化形，也不能使用妖術。”他語氣尋常地道。
白毛覆蓋的貓臉被迫仰著，那雙圓又大的紫色眼睛沖她的手指頭瞪著，快瞪成斗雞眼。
“可惡的人族！還不放開我？”它沖著葉兒萊嗷了一嗓子。
這時候她居然大致聽懂了貓語。
她放手，收回了觸絲。觸絲總是比她雙手好用——之前為了防止它逃脫，她把觸絲當繩子將大貓捆了起來。雖然用了一下子很快收回，但好像這貓妖感應到了，它狐疑地瞪她。
張勇聲音從門外傳來，“首領，靳爺？”
他返回了？似乎聽到些動靜，卻忍著沒沖進來。靳無咎直接向門外的張勇道：“無事，這里不必你過問，退下吧?！?p> 張勇應了聲，“那我先走了。首領、靳爺，小的就在隔壁，有事召喚我就是?！?p> 趁這功夫，紅白皮毛的大貓猛跳下床，迅速縮進床底下黑影里面。
窗戶就在床對面，且沒有遮擋，它沒想過跳窗逃跑嗎？葉兒萊納悶。
“出來吧，別讓我去抓你?！彼粫堈Z，只能對床底下說著人話。
“我出來，你不打我？”它悶聲悶氣地回道，聽起來就像奶貓咪咪叫著。
葉兒萊發(fā)現自己能聽懂，竟是因為接觸了貓身體的觸絲會自動“翻譯”貓語——這算什么原理？她腦中掠過這疑問，先擱置一邊。既然對方也能聽懂人話，就好交流了。
“只要你不變成那個人樣子，我不會對你動手的?！?p> 它從床下爬出來，又溜回了她床上。
葉兒萊對此沒有表示。
它四腳著地，在床上踩了一圈，又轉身朝她使勁地翕張鼻孔。
“你不是可惡的術士?！彼舶蛼邅頀呷ィ瑢λ嫉?，“你怎么能打敗我？聞起來太奇怪了，你不是人族？”
“我是人?！?p> “不可能，你騙貓！”
這樣談話太費勁了。葉兒萊轉頭問靳無咎：“你剛才說神印，神印是什么？”
“盟約之印。簡而言之，是古時候一位人族皇帝與神盟約，起誓不傷害幼妖，所有幼妖都可以得到天道與人族共同庇護，之后人間所有的妖身上便出現神印，也有叫契印?！?p> “……”葉兒萊遲疑一下，“神真的存在？”妖也是？
“史書這么記載的，如果你到了地面也能看到，人皇、圣帝的‘與妖約’就銘刻在四天柱上，這是虞朝唯一保留完好且延用至今的文法?！?p> “人族最討厭了！”貓大聲插話。
“神印不會傷害幼妖，妖也能夠將它隱藏起來，但神印可以被術士的法力激發(fā)，以此提醒妖族，這時候妖類往往會罷手，不再傷害人類。”
靳無咎道，“據說如此?！?p> “所以我說人族最討厭了！就是想著把我們禁錮到永恒！”貓大叫。
“那個與妖約具體怎么說的？”葉兒萊沒理它，問靳無咎，“只規(guī)定了人不能傷害妖？”
“‘所有妖都在神印之下，受神之庇護；神不授予人足以傷害妖之力量；人使用超出己身力量傷害妖，則遭反噬；妖同類不得相殺，覓食需要除外’——以上四點。所以也被稱做‘四神約’或‘神約’?！?p> “要是妖傷害了人怎么辦？”她問。
“擁有神印的妖不會主動傷害人?！?p> 靳無咎回答，“據說圣帝也曾經被人追問這個問題，他答曰‘妖天性質樸無偽，吾只恐它不親近人，親近則無害’。他頒定神約至今約有三千年，人間再沒有發(fā)生妖化魔或妖入侵事件，每一次戰(zhàn)爭都是人族的自相殘殺?！?p> “而且奇異的是立約后不久，術法就出現了，人族擁有了可媲美妖魔的力量，但神約效力依舊存在，一切法術及其造物都不可能確實傷害有神印的妖?！?p> “那個圣帝就是個大壞蛋！他把我們妖都關在人間這個籠子里?！贝筘堅谝贿吔械?，“誰愿意被關在籠子里？我只想回妖界去！”
“摒棄法術這個‘超出己身力量’后，人如果還想傷害妖族也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化形不完全的幼妖也擁有遠勝于人類的強大妖力?！苯鶡o咎最后總結道。
原來如此。
葉兒萊轉頭去看貓額中央的紅紋。變回貓形時，那小小紋樣在它雪白的額毛中間格外明顯。只有小指甲蓋的形狀不好辨認，她低頭仔細看了看，才能看出那是一個分作五瓣的心形圖案。
好奇特……
“你之前為什么要變成那個模樣？只是為了迷惑我？誰派你來的？”
“呵~你心虛了嗎？覺得難堪吧？我的惑術就是抓著人族心靈的破綻喵……”
貓幸災樂禍地叫道，豎起來的大尾巴搖來搖去，“我還會更多花樣哦，想不想試試？你叫人家做什么都可以喵~”
它瞇縫著眼睛偷覷她，那神情就是想激怒她吧，尾巴梢示威般掃過她腿側，被她避開了。
“別蹭過來?！比~兒萊警告它，“我正手癢，再惹我就不保證不動手了?！?p> 貓震驚了：“你剛剛才答應過我！”
“人的話叫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情境下說的話并不適用于現在?！?p> “就是你說話不算數的意思了？！”它叫喊道，震驚地連尾巴尖都停止了搖動，一只前爪舉起對著她，“不要臉，你比那個臭烘烘的人族還討厭！”
“……總之，你是來干什么？”她早就應該這么問了。
“我才不要告訴你！”
對方斬釘截鐵地回答。
好吧，葉兒萊覺得自己真不能拿它怎么樣，便問靳無咎：“你有辦法嗎？”
“我來問問它?！?p> 靳無咎神色鄭重地問大貓：“你不是一個人來到縈城，你有主人？”
他聲調柔和，說出的竟是和大貓一式一樣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