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冬雨斷腸
傍晚時候，雨勢沒有半點停歇的跡象，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楊魄三人身披蓑衣，步行在大雨傾盆下的林間小徑。
“如此一來便可以全體出動了，那三個家伙接到我的飛鴿傳書應(yīng)該不久后便會趕到安陵，要說到殺人放火，可是萬萬不能少了他們?nèi)齻€，這一路上他們動靜鬧得太大，已經(jīng)惹得門主的不悅了，早點把他們調(diào)過來，這件事便能早點結(jié)束?！?p> 楊魄沉思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咱們這么做是否太過冒進(jìn)了，或許應(yīng)該將此事告知門主，等討論過后再下決定?！?p> 白朔冷笑道：“呵呵，什么狗屁門主，若非看在孫皓那皇帝老兒所出那些價碼的面子上，又聽那個家伙說什么安陵藏有什么寶貝，我才不會加入什么陸門十羽，聽從那個連臉都不敢露的家伙的擺布?！?p> 澹臺照道：“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不太明白，當(dāng)初孫皓召集我們十個人，要我們假裝以陸門十羽的名頭去大張旗鼓的殺死那些由蘇曜所保護(hù)的那群東吳重要文士，目的不就是為了將這件事情栽贓給陸門么，可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卻要化明為暗，都過了這么就才到安陵。”
楊魄道擰干鬢角的雨水，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雖然孫皓所給的報酬委實豐厚，但要是和那個人口中所說的持國之力比起來，或許只算得上九牛一毛。所以說殺不殺人，這倒是其次，這種臟活累活只需要留給那三兄弟做便是，咱們只管將重心放在持國之力上面。從衛(wèi)松疾的種種舉動來看，那個家伙說得沒錯，安陵的確有持國之力這樣?xùn)|西。這樣以來，咱們只管以逸待勞，等衛(wèi)松疾讓持國之力現(xiàn)世后，再坐收漁人之利也不遲?！?p> “到時候人也殺，錢照收，持國之力也拿，可謂是一箭雙雕。所以咱們就暫時聽那個家伙的統(tǒng)領(lǐng)便是，他不是想當(dāng)這個冒牌陸門十羽的門主么，那便讓他當(dāng)去，等東西到手，必要時候便將他解決掉，正好將屬于他的那份報酬一并占了。不過眼下持國之力上尚未完全現(xiàn)世，他尚有利用的價值?！?p> “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等，一旦持國之力面世，便搶在所有人面前行動，趁他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不管它究竟是金銀還是寶物，立刻帶走，然后遠(yuǎn)走高飛，你說是不是，大哥！”白朔笑容狡黠道。
楊魄點了點頭，拍拍他的肩膀稱贊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一點就通。”
澹臺照又問道：“那衛(wèi)松疾這個人到時候應(yīng)該怎么處理。”
白朔冷笑道：“當(dāng)然是直接宰了?！彼蛄颂蚋稍锏淖齑剑沂职醋⊙g佩劍，渾身因為莫名的激動而抽搐著，掩藏已久的殺戮之心因為對死亡的饑渴開始變得躁動不安。
楊魄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見機(jī)行事，不可魯莽！”
三人加快步伐，要趁著雨勢再一次擴(kuò)大前趕回衛(wèi)府。正當(dāng)行至城門時，前方的街道路口處一條筆直的身影已經(jīng)早早在那里等候。
來人舉著一把五花膏油傘，身著青色素袍，雖然置身于大雨中，身上卻看不見半點的泥濘。
黃昏的陰霾籠罩在整個安陵的街道，蓄勢了足足一個冬季的寒雨不遺余力的傾灑在人間，潔凈的地面因為雨水的沖刷閃耀著銀光。衛(wèi)松疾背對三人，凝視著掛在傘邊的雨簾，喃喃自語：“冬雪剛過，冬雨又至，真是多事之秋！”
楊魄見是衛(wèi)松疾，不由一驚，暗中示意身邊兩人不要輕舉妄動，獨自一人迎了上去。
“衛(wèi)大人，雨中佇立，不知是在等待哪位佳人??？”
衛(wèi)松疾繼續(xù)背對三人，緩緩說出三個字：“隨我來！”話音剛落，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葫蘆里裝的是什么藥，猶豫了片刻，還是跟隨了過去。
四人轉(zhuǎn)過幾個偏僻的街道，繞過幾樁普通民房，很快消失在路人的視野中。衛(wèi)松疾對于城內(nèi)的布局了如指掌，步伐也沒有半點的停滯，一路上一言不發(fā)，形同無主游魂。三人緊緊盯視著他的背后，手按在武器上，同時用目光的余角去留意四周的環(huán)境。
黃昏的日照在雨季中稍顯暗淡，射在行人臉上也只留下淺淺的撫慰。萬物肅靜，只聞風(fēng)聲蕩漾，在城東的一處偏僻的林圃中，一座孤獨的墳塋靜靜立于中央，默默接受清雨的洗禮。墳塋的周圍不見一絲雜草，顯然剛剛才進(jìn)行修剪過，這在荒蕪人煙的空草地上顯得格外顯眼。
“冥雨下紅塵，腸斷路歸人。孤草凄芳跡，生死幾休整?！?p> 衛(wèi)松疾一邊吟唱，一邊彎腰將一只羽毛插在墳頭，輕輕擦干凈無名碑上的泥雨滑痕。
“故人今朝逝，忘斷天涯路。百朝同袍歸，萬代衣冠在?！?p> 憑吊之人緩緩站起來，江手中油傘拋向天空，展開的油傘如同冬日里盛開的寒梅，點綴在黃昏暮色中。楊魄三人情不自禁抬頭仰望，看得微微有些失神，渾然不覺滴落眼眶的雨水竟是那樣的冰冷和干澀。
“今朝芙蓉骨，它世鳳凰臺。生死幾茫然，劍光驚寒蓋?！?p> 白皙的雙手貼住風(fēng)瀾劍的劍柄，在傘停滯在空中的那一瞬間，劍鋒破空而出，斬斷雨簾，為這世上又增添一抹瑰麗的色彩。
“幽幽黃泉引，漫漫輪回臺。黃昏送魂歸，青絲斷腸帶?！?p> 劍光過后，萬籟俱靜，雨聲幽咽，劍鋒重新回鞘，油傘從空中旋轉(zhuǎn)過后又回到主人手中。時間的長河在作了短暫的停留后，又恢復(fù)了涓涓流逝。衛(wèi)松疾目光落在墓碑前的那根鷹羽上，渾然不理背后隨之而來的劇變。
三道凄艷的色彩充斥在空中，楊魄三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軀漸漸遠(yuǎn)離雙眼的視線而來不及作任何的反應(yīng)，最終齊齊沒入黃土之中，遭到雨水的無情鞭打。潮水般的鮮血不斷噴涌濺灑在這片孤寂的墳塋，也沾染在了那雪白的油傘上，白色的紙面瞬間像是水中被浸入朱砂一般，迅速化開，呈現(xiàn)出觸目驚心的殷紅。
三人的首級被整齊的擺放在墓碑前，三雙永不瞑目的眼睛正視著眼前之人，似在對天地傾訴著幽怨和不甘。衛(wèi)松疾大笑一聲，揮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墓碑上寫下“鷹羽崔樞之墓”，隨即拂袖而去。
鮮血在地上漸漸匯聚成一條小溪，從衛(wèi)松疾雙腳縫隙流過。雨水正試圖清洗這這場屠戮所遺留下的證據(jù)，但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掩蓋這股強(qiáng)烈的死亡氣息。
制造這一幕場景的人神態(tài)恣意放縱，笑聲酣暢淋漓，但目光卻是無比平靜。盡管他極力避免，但還是有一兩滴血液濺落在自己身上，留下殺戮的標(biāo)識。他苦笑一聲，從血水上踩了過去，身后留下道道鮮紅奪目的血腳印，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若一篇用鮮血書寫而成的墓志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