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正午的風里夾著熱。才是六月,茶舍外來往的人已經(jīng)褪去春衫,門口過往的女兒家換上了盡顯身材的輕薄紗衣。惹得一眾青年們頻頻回頭觀看。
茶舍的桌前,著一襲青衣的小斯手里捏了團蒲扇打著盹兒,白貓阿丘懶散散的趴在桌子上,琉璃般的貓眼望著店外行人。今日是觀蓮節(jié),姬君三天前臨走時安排,說觀蓮節(jié)未時會有婦人尋見他,到那時,便將那份東西給她。
阿丘回頭沖里間瞄了一眼,心底里多數(shù)是憤懣不平,姬君分明是將這項任務(wù)交給了他,可他卻在里間睡了覺,只留了一副皮囊在這,還要他在此侯著那婦人。若非在賭約上落了敗,阿丘是絕不會幫那只臭蛇。
未時,果然來了位年近三十衣著華麗,卻滿面愁容的婦人,那婦人進門便問,“姬先生可在?”
白貓阿丘閉著眼,桌前“青衣小斯“已經(jīng)坐了起來,先是皺了皺眉,又伸了伸胳膊,見操控自如,便張了口,“先生不在舍內(nèi),不過先生走前有所交代。你可是來取那件東西的?”
婦人微微點頭?!扒嘁滦∷埂鞭D(zhuǎn)身進了內(nèi)閣,不消一會兒,拿出了一個用黑色綢布包裹的東西。
“先生說,此物——慎用?!?p> 那婦人面色蒼白的接下,連忙道了聲“是”。
婦人走了后,那“青衣小斯”又重新趴回了桌子上,白貓阿丘緩緩睜開了眼睛,玻璃般的貓眼望著婦人離去的方向,略略的打了哈欠,拱了拱腰,從桌面穩(wěn)穩(wěn)跳了一個弧,走向了里間,也不知姬君九重地之行可還順利,有沒有見到那個人。
觀蓮節(jié)晚上的時候,七里河畔變成了祈福的集聚之地,大大小小的蓮燈漂浮在七里河上,有妻眷者祈禱百年好合,讀書者祈禱功成名就,無子者祈禱來年得子,從商者祈禱獲利。
茶舍只有白天午時開門,晚上無事,白貓阿丘便拉著青蛇阿善也去湊了個熱鬧。七里河橋上站滿了人,阿善本就不愿出來,看到人多更是不愿意往橋上走,阿丘便嘲諷他,“都說青蛇畏生者,你莫不是在害怕吧?!?p> 阿善白了他一眼,卻也懶得再去糾正他話中的錯誤,“只是覺得污濁罷了。觀蓮節(jié)人祈福求愿。祈愿?不過是隱藏在其背后的一層層欲望罷了。”
“可這對于‘我們’卻也是最好的食物?!卑⑶鹛蛄颂蜃齑?。琉璃般的貓眼閃著光輝。
“就知你來是尋食?!卑⑸频馈?p> 七里河橋上,白貓趴在阿善的肩頭,閉著一雙貓眼,說不出來的愜意與舒適。這時,從人群中沖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阿善被猝不及防的撞了一下,身形搖了搖,白貓便從阿善肩頭縱身躍下,身后的家丁也終于追到了小孩,氣喘吁吁喊了句少爺。小孩卻像沒有聽到似的,一雙無采的眼睛盯著白貓。身后傳來了議論聲,細細碎碎的,有人說了一句,是顧家的少爺。
阿善看了一眼,不過七八歲的小孩,臉色蒼白的卻猶如白紙一般,氣息微弱的幾乎如同枯盡的油燈。顧家……顧府……看來,事情并不像表面那般啊。
阿善彎腰將白貓抱起,走出了人群。
“幼年早喪。不足三天了。”阿丘瞇了瞇黃色的眼睛。
“前者因,后者果。欲望是因,早喪是果。因果報應?!卑⑸频馈?p> “姬君應該快回來了吧。”
“青鳥今早報信說,姬君不足兩天便可回來?!?p> 二章
姬君回來是在觀蓮節(jié)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正是正午的時候,阿善一只手撐著下巴,一只手斜斜的倒著杯果酒,余光中見一個身影走進了茶舍。
阿善側(cè)頭一看,驚的果酒都撒了大半,半天才不確切的喊了句“姬……姬君?”
里間的阿丘懶洋洋趴在桌子上,正思量著晚間的吃食,冷不丁聽到阿善喊姬君的名字,又聽到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回了個“嗯?!卑⑶鹈碱^跳了跳,總覺得不對勁,便跳著出來了,只瞧著眼前的情形,阿丘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眼前僅有五六歲的粉嫩娃娃,若不是這周身氣息是姬君的,長相又神似姬君,阿丘和阿善還真的會認為這是個假冒。
“只是在九重之地,耗費了吾太多力氣罷了。”仍舊是奶聲奶氣的聲音。可愛的讓阿丘險些沒有撐住,這個模樣的姬君,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可是……又一想到平日里的那個姬君,眉眼平淡的、深邃的、波動的、凌冽的,他覺得這樣的姬君還是看看就好了。
“姬君……九重地之行,可曾見到那個人?”阿善接過姬君身后的行囊,故作不經(jīng)意的問了一句。
“不曾……”姬君接過茶水,輕抿了一口,又開口道“不過霸下讓吾同你說,那個人應是原諒你了。”
阿善聽完姬君的話后,眼神先是黯了黯,隨后又亮了起來,“那霸下可說,那個人是否還在黃泉之脈?!?p> “未曾告知,不過此番……霸下也來了?!闭f完,便從袖口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石龜。
猛不丁的被掏出來,霸下有點羞澀,剛傻哈哈笑了兩下,正想挨個打個招呼,便被姬君給扔在了桌子上。白貓阿丘用爪子扒拉了霸下兩下,八卦的問道“你這次是給了姬君多少好處,姬君才愿意帶你來的?!?p> 霸下一聽,便苦哈哈了一張臉“姬君大人此次看中的是我的龜殼……”
三章
姬君回來的第二天,天氣一直下雨。茶舍索性也關(guān)了門。而阿善從霸下出來,便一直纏著霸下講關(guān)于那個人的事,霸下講的喉嚨都快要冒了煙,可阿善卻絲毫沒有讓他停下的意思。白貓阿丘聽到第二遍的時候,表示已經(jīng)不能忍了,冒著雨說要出去走走。
姬君回來一直都在睡覺,阿善也沒敢去驚擾他,找了偏遠一點的屋子,把霸下也帶了進去,然后故事就這么一遍又一遍的講了很多遍。
就在霸下以為要開口講第N遍的時候,茶舍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隨之的還有一位婦人夾雜著哭音的聲音,“姬先生可在?”
阿善將一臉終于解脫的霸下揣進兜里走了出去,打開門一看,是前幾日來尋姬先生的婦人,此次身后還跟了個小斯。
“先進來吧?!卑⑸频馈?p> 那婦人進了門,卻還是著急問道“姬先生可回來了?我來請姬先生去府上……”
“尚未回來,不過姬先生前日托信說,讓我和另一位去顧府幫你看看。”阿善道。
那婦人聽到后,連忙道了謝。此時,姬君從里間走了出來,仍是一身淺黃色的袍子,腰間系了一排鈴鐺和一個長像牛角的東西,仔細看的話,那角一樣的東西上還印了許多古怪的花紋。姬君仍尚是五六歲孩童的大小,眉間卻又一番深沉道遠。
那婦人看到后,失了失神,只因她從未見過有如此好看的孩子。又想到家中那個吊著半口氣的兒子,婦人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吾同你去看看罷?!蹦呛⒆娱_口。
婦人覺得不可思議,回頭看向了阿善,只見阿善點了點頭道“姬君托信所說,便是讓這個孩子同我去顧府?!?p> 婦人點了點頭。
四章
剛進顧府,便有一個小斯模樣的人跑了過來,對著那婦人道“少爺……早喪了?!?p> 婦人聽了后,一下軟了身子,隨后像是求救似的跪向了阿善和姬君。
“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他沒做錯什么。他不該死啊。”
“讓吾去看看罷?!奔Ь?。
顧府房內(nèi)。
顧家小兒已經(jīng)閉了雙眼。相比幾日前見到的那樣,如今瘦的卻像是皮包著骨頭一般,面色如灰。也果見姬君搖了搖頭。
“那件東西,你用了?”姬君道。
“用……用了。”婦人略顯遲疑的說著。不明白面前這個五六歲的孩子,那問話的魄力卻又是從哪里來的?讓她的確是有些心虛。
“可這個孩子身上根本沒有一丁點魂魄,幾日前你尋求鎮(zhèn)魂用的那件東西,鎮(zhèn)的應不是你兒子身上的魂魄吧?”姬君慢悠悠的說著。
婦人猛的抬頭看向了這面前的孩子,此時,從門外慌慌張張進來了一個人,右袖管空蕩蕩的,左腿有些微跛。來人是孩子的父親顧青山。想必,也是接到兒子早喪的消息趕來的。
“怎么就是……不能放過顧家。”顧青山捂上了痛哭的臉。這已經(jīng)是第三個孩子了,究竟要他怎樣做,它才會放過顧家?他不過刺了它一箭,它卻要了他的兩條命啊。
此時,阿善的袖口動了動,一個巴掌大的石龜落了下來,僕一落地,便化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的模樣,屋內(nèi)的小斯也瞬間被施了術(shù),只留下了婦人和顧青山。婦人瞪大了一雙眼睛,身體不自由的有些抖動起來。顧青山卻沒有太大的波動,他記得初次見它的時候,它也便是這樣。
“……是故人的氣息,大人,鬼嬰……果然在這里?!卑韵驴聪蛄思Ь?p> 顧青山聽到霸下說到‘鬼嬰’,又聽到霸下說,鬼嬰在這里。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記得它分明已經(jīng)離開了這里。
婦人的面色有些慌亂,饒是故作鎮(zhèn)定,卻還是被顧青山發(fā)現(xiàn)了貓膩?!澳憔烤共m了我什么?”顧青山看著婦人,不免有些微怒。
婦人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沒說出來。只聽姬君向身后問了句“阿丘呢?”
話音剛落,窗口便跳進了一個身影,仔細一看,那人竟生的一頭白發(fā),眼睛竟是像貓一樣的金黃色,那人站在姬君面前畢恭畢敬的喊了句“大人。”
隨后,那白發(fā)少年遞出來了兩樣東西,一樣是斷臂的石像,另一樣是前幾日婦人尋見的那個鎮(zhèn)魂用的東西。
當婦人看向那人手里的東西時,有那一瞬間的閃神,又像是知道了那件東西的可怕,隨后往后退了幾下。而當顧青山看清那那人手里拿著的東西后,直接失了神。他找了它有多久。去不眠山找,去找了太多太多地方了,他有時候都會想,這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它了。
可現(xiàn)在,它,直接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它最不應該出現(xiàn)在的地方就是顧府啊。
有什么不對?一定有什么不對。
顧青山有一瞬間的呆滯。
“我來接你了。鬼嬰……”霸下將石像接過來,抬手輕輕一點,石像赫然變成了一個少年,只是少年眉目緊閉,像是睡著了一般。
顧青山看著那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終究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五章——淵源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段記憶?。?p> 顧青山出生時只有一只左手。年長的孩子們欺負他,同齡的孩子不愿意同他玩。下人們,見了他會遠遠避開,父親不曾正眼看他,母親可憐他,卻更偏向弟弟顧遠山。年幼時的顧青山努力的去討好一切。
他討好那些欺負他的孩子,明知道他們埋了坑匡他過去,可他還是會邁進坑里。只要他們肯陪他玩??墒菦]有人愿意,他們只會各種捉弄他。他課業(yè)是學堂最好的,哪怕得了教書先生萬般青睞,卻還是得不到父親的一個夸贊。父親顧?quán)椫粫R他是連衣服都穿不好的廢物。
你們感受過惡嗎?
顧青山九歲的時候,發(fā)生過一場大火。弟弟伙同一群孩子趁顧遠山睡覺,在他房間放了一把火嚇唬他,火勢過大,那群孩子一哄而散,只留下了被嚇傻的顧遠山,和被濃煙嗆醒的顧青山,火勢太大了,顧遠山被嚇的大哭,顧青山顧不得一切,拉著顧遠山就往門口沖去,可卻被掉下的橫梁砸中了腿部,他看到火光中沖進的父親,就像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一樣。可是父親沒有給他希望。父親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抱走了弟弟顧遠山。
火勢后來被撲滅,他被救了下來。可是右腿卻也徹底瘸了。左手也留下了蚯蚓般彎曲可怖的痕跡。
可是除了他受傷,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沒有人去追究那場火是如何發(fā)生的。
弟弟顧遠山開始躲著他,父親也沒有給他一個為什么不救他的解釋。母親偏袒弟弟,同他說,讓他之后注意點,不要白天點蠟。
有一刻,他突然之間就明白了。
他不在討好任何人。
六章——淵源
他不再去往學堂。
而是,常常一個人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他像是突然之間厭倦了在顧家的一切。父親派了下人跟著他,他卻總要將那下人甩開。然后一個人跑到學堂后面的不眠山。等到天黑的時候,再下山一個人回家。
他記得父親知道時,是什么樣的神情。氣急敗壞的,又是如何廢物的叫罵他。他也記得父親是如何賞給他的一巴掌,又是如何讓他在三月的夜里跪了一個晚上。那時候,他的右腿還沒有痊愈,他以為母親至少會有一點憐憫,可是沒有。他記得母親出現(xiàn)在他面前,然后恨聲說,當時為什么將他生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
三月份夜里的天氣寒冷,可他已經(jīng)感受不到冷了。
他整整跪了一夜,跪到雙腿失去知覺。跪到心如死灰。
之后,他高燒了三天。
燒好后,父親開始放任不管他,母親偶爾來看望他,卻多數(shù)無話。
他照例去往不眠山,只是越走越遠,在不眠山一個破敗許久的山廟,顧青山撿到了一個手掌大小般的石像。那石像人面蛇身,同顧青山相同的是,石像斷了右臂,齊根斷裂,年幼的顧青山就像是找到了同類一樣。他將石像放入胸口處帶回了顧家。
他找石頭,找泥巴的想要給它再裝上一條手臂。就像是自己那未完成的愿望一樣,他魔怔到和一個石像做了朋友。
它是何時醒來的呢?在顧青山撿到它,將它身上的灰塵連同血跡封印細數(shù)擦掉的時候,在顧青山向他遞達愿望的時候。它還看到顧青山給它捏了一只丑陋的手臂,它輕嘲他,可真是愚蠢的人。
那時候,它已經(jīng)沉睡幾千年了,或者,與其說沉睡,不如說被封印在了那個石像里幾千年了,顧青山誤打誤撞的擦掉了那個封印。
人總是這樣,需要有你的時候,將你捧到了至高無上的位置,然后,再將你狠狠的摔下來。在幾千年前,它被畫地為牢當作神明供奉的時候就是這樣。人啊,總是將自己放置在萬物的中心。
可后來,它的念頭終究改變了。
它欺負顧青山腿瘸,給顧青山下絆??深櫱嗌矫看嗡さ购螅碱櫜坏孟葯z查自己,總要去看它寄身的神像是否磕了破了。原本只是覺得好玩,可次數(shù)多了,它終究笑不出了。
它看到年僅九歲的顧青山因為磕斷了石像的一節(jié)尾巴而哭泣。
那一刻,它心軟了。
顧青山向他傳達愿望,他想要有人永遠陪著他,那它便陪著他。不過一世啊。那時候,它想,不過一世,它陪著他好了。
它還記得第一次在顧青山面前顯露真身的時候,它原以為會嚇到他,可是沒有,剛睡醒的顧青山歪著頭看它,對它說,“我曾在哪里見過你,誒?你是那個石像,對不對?”
它當時笑了笑對他說,“吾名鬼嬰,是來守護你的?!?p> 它不是萬物的神明,可為了這個孩子,他可以是。它忘不了當時顧青山的神情,明明是開心的表情,卻又帶了淚。那小小的身軀撲進它的懷里,它還在想,原來,人的溫度是這樣子的阿。
那時候的顧青山大概是最快樂的時候吧。小小年紀的他臉上也開始出現(xiàn)“笑”這個東西。
顧青山的反常,每個人都看在了眼里。下人們說,他是邪祟上身。因那場大火消失一段時間的孩子又開始想著主意欺負他。
他們在顧青山途徑的地方挖坑,或者系了繩子要去絆倒他,但是每一次顧青山都能輕松的逃避過去。反觀他們,在每次做陷阱欺負顧青山后,總會倒霉事一件接了一件。孩子們開始徹底遠離他,顧青山也樂得自在。
只要鬼嬰能陪著他,其他人算得了什么呢?
顧青山的改變,周圍人都看在眼里。可笑顧青山以為自己把鬼嬰的事瞞的很好了。可父親顧?quán)椷€是發(fā)現(xiàn)了鬼嬰的存在。顧?quán)椷€記得,那天偶然看到的場景——那人面蛇神的怪物憑空化物的一幕。他一邊嫉妒兒子顧遠山竟有如此運氣,一邊想要鬼嬰為自己所用。
顧?quán)椈ㄖ亟鹑フ业廊嗽陬櫢苓呍O(shè)下了屏障,在顧府內(nèi)里設(shè)五行,又求了封印妖怪的噬血劍,他想的是,只要將那妖怪弄到了他的手里,讓他幫助自己實現(xiàn)愿望,一切就都好說了。顧?quán)棽恢缽娦蟹庥?,不僅會增大妖物的怨氣,還會得到相反的效果。
人對未知的事物總報有敬畏感,可欲望會打破它。
顧?quán)椣胍毁F,想要官途達順,想要直步青云,他想要的太多了,所以,他要利用顧青山拿到那個石像??赡菚r候的顧青山,對于父愛已經(jīng)徹底死心了。父親試圖的接近,并沒有讓顧青山對他生出一點好感。
顧?quán)椕苤\一件事情密謀了五年。五年的試圖親近,得到的永遠都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顧?quán)椫坏米岊欉h山去偷拿石像。那時候的顧遠山十二歲,雖是少年,卻已經(jīng)到了辨別好壞的年齡,他不能否認自己年幼時,做了多么錯誤的事。所以顧遠山不愿答應父親,甚至是試圖扭轉(zhuǎn)父親的想法。
可最后,顧遠山還是去了。因為顧?quán)椄嬖V他的那個謊言。顧遠山不是不知道哥哥的轉(zhuǎn)變,顧遠山以為真如父親所說那樣,偷了石像扔掉,就可以讓邪祟遠離顧青山,可以讓顧青山保命。
他不知道,父親顧?quán)検怯昧俗约旱男悦プ岊櫱嗌浇怀鍪瘢粸闈M足自己的欲望。顧遠山是死在顧青山房間里的,顧青山被母親叫去問話,那時候,鬼嬰蝸居在房間小石像里等他回來。
然后,就到了那一幕。顧青山趕到的房間時候,鬼嬰被困在五行陣里,蛇尾的鱗甲上是密密麻麻的符咒,然后,五行陣的旁邊是弟弟顧遠山的尸體。顧青山忘了自己是什么樣的表情,耳邊是鬼嬰憤怒的嘶吼聲,他腦袋里響起了早上母親說的那句話,“遠山說要向你道歉,因為小時候的那個事。”那是母親第一次主動向他提起那場大火,他直覺上自己從未怪過弟弟,哪怕大火引他而起。
可如今他看到了什么呢?弟弟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他又想起鬼嬰對它說的那句話,“若有人欺負你,那吾便讓那人求死不得?!惫韹胍詾?,顧青山利用了它。間隙隨處都可以生長。
他已經(jīng)記不清,是如何將父親給的那把劍插入它的胸口的。只記得,鬼嬰憤怒的對他說,“若有機會,吾定會平了顧家。”
后來,父親顧?quán)椄嬖V他,已經(jīng)將石像遠遠送走了。那時候,他已經(jīng)不想聽到任何關(guān)于石像的事。
覺得不對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那時候,他已經(jīng)有了妻子,也有了第一個孩子。有一日那個孩子拿了一張紙,指著問他,“父親,這兩個字,是怎樣念得?”
他就著孩子的手看去,上面歪歪斜斜的寫了兩個繁體的字‘鬼嬰’,旁邊跟著寫了兩字‘青山’,孩子欣喜指著后兩字對父親說道,“這兩字我認得。”
那時候,他才開始去回想之前的事。他們好像都欠了彼此一個解釋。他甚至不敢想,這萬一是誤會要怎么辦。
就在他找遍不眠山角角落落的時候,顧府發(fā)生了一件大事。父親顧?quán)椇湍赣H徐氏死在了書房內(nèi)。連帶著死去的還有他的第一個孩子。
妻子神神叨叨對他說,是鬼嬰對顧府下的詛咒。顧青山是不信的。他不信鬼嬰會這么做。巧合呢?萬一是巧合。
可是,當他這第二個兒子年少多病,被道人說是失魂時,顧青山不得不信了。
六章
顧青山和鬼嬰之間,差什么呢?顧青山在最開始的沒有選擇相信鬼嬰。而鬼嬰也沒有相信顧青山不是在利用他。
顧?quán)椩谧尮韹雽崿F(xiàn)他的愿望時,總會提到顧青山的名字。顧?quán)椪f那是顧青山的愿望,官途達順,榮華富貴,鬼嬰都替他一一實現(xiàn)了。這是一場交換,你得到你想要的,吾便也拿走你的一樣東西。所以,鬼嬰第一次拿走了顧府的三條命。它只是想,讓顧青山也嘗嘗痛失一切的滋味好了。
而顧青山的妻子,知曉了石像的秘密,她知道第一個孩子的死不是意外,她同顧青山說,是鬼嬰的詛咒,顧青山不信??伤仨氁獔蟪?。所以,她找到了遠近聞名的姬先生,求了鎮(zhèn)魂的寶物,然后,她將那件東西用在了鬼嬰身上。她想,到時候再去求見姬先生救小兒子,人的欲望啊。
鬼嬰的魂魄被強制性壓迫在了石像里。再到顧家小兒早喪。這其實就是一場因果循環(huán)。
七章
姬君給顧青山看了這場始末,顧青山半坐在地上,周身像是失了力氣般。霸下和阿丘將鬼嬰收在了乾坤袋里,便回了茶舍。阿善將鎮(zhèn)魂的寶物收好后,也跟著姬君走了出去。
走出沒有多遠,便聽到身后顧青山嚎啕大哭的聲音。
如果,當時,他選擇相信鬼嬰,那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第二日,天剛放晴,阿丘從外面回來帶來一個消息,說顧青山自縊在了不眠山破廟里,顧青山妻子得知消息后徹底瘋了。
姬君的身形比著昨日稍大了些,聽到消息后,搖了搖頭道“人的欲望從來不會因為慚愧和內(nèi)疚而停止下來,鬼嬰的怨氣,顧?quán)椀挠?,再到顧家孩子的慘死,這原本就是一場欲望輪回的因果關(guān)系。人類想要的從來都太多了。欲望無休止,因果報應自然也就來了。?”
阿丘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然后回頭問霸下,“鬼嬰是否要醒了?”
霸下?lián)u搖頭,“我想再過幾日帶鬼嬰回九重地,那個人應該有辦法的吧?!?p>
窩瓜大神
自己開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