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一耳光和雙目火
展拓再打電話過來時,榮震有個不情之請。
“哥,你方不方便開車來接我一趟,咱倆去見一個人。”
展拓應(yīng)承:“你我之間,還有什么方便不方便,我沒出門,一分鐘就到你家。“
展拓是喬遠(yuǎn)山部下的兒子,父親殉職后,是喬遠(yuǎn)山將他帶大。
盡管榮震私下都叫他哥,展拓卻從不敢應(yīng)。警校畢業(yè)后,他放棄了當(dāng)警察的機(jī)會到王府集團(tuán)應(yīng)聘,聞尚聽說展拓是榮震的發(fā)小,就直接分配他給榮震開車,二人更加形影不離。
所以榮震十分信任展拓,如果哪個人展拓覺得不可深交,那么榮震一定會遠(yuǎn)離。
此刻展拓開著掛著四聯(lián)號的吉普車往菜市場里開,越往里面走越艱難,在這平均年齡六十歲往上的菜市場,很多老人看見路走不通就開始罵,展拓在險些被扔臭雞蛋的情況下哭喪著臉問榮震:
“還往里走么?“
怒氣沖沖的大爺們圍著車,榮震老遠(yuǎn)看見報刊亭邊上的宋星,嘆了一聲:“哥,把車停邊上吧?!?p> 榮震深一腳淺一腳往市場里走,剛才還一桿青竹一般的女孩兒轉(zhuǎn)眼消失不見,快走到市場盡頭時,看見宋星正在跟賣魚的大嬸殺價。
?“這魚三十塊錢一斤?“
大嬸抓起魚往宋星眼前一送:“活蹦亂跳的江龍魚,你要是早上來,我都賣到四十一斤呢。“
宋星在心里嘆口氣,前世母親最喜歡吃這種魚,可是父親光靠工資養(yǎng)活一家四口,還要供哥哥和自己學(xué)藝術(shù),并不太舍得買。
宋星將網(wǎng)盤變現(xiàn)出的錢拿出兩萬塊打到宋家父母卡上,仍舊是接廣告的老說辭,又想買些魚送到沈家,父親沈致寧這半年都在分校區(qū),母親一定又在飲食上糊弄。
剛要付錢,一疊鈔票從眼前晃過去:“麻煩您給稱十條?!?p> 宋星一驚:
“你怎么在這?“
?“來找你?!?p> 雖然說是專程來找,可宋星敏感地覺察到,那一日榮震為她縫傷口時的關(guān)切已經(jīng)消失殆盡,他的眼中仍是黑煙彌漫,仿佛一個貝殼剛剛打開就緊緊封閉。
”我來找你,是為了把長安會工作的工資給你?!?p> 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兩大袋子魚,宋星皺眉:“所以,我的工資是魚?“
“錢另算,這個算我個人送你的,“不由分說,榮震把兩袋子魚從老板娘手里接過來。
宋星笑笑,果然只是來還賓利車的人情。
展拓眼望著榮震跟著一個女生走出來,手里還拎著兩袋魚,剛要打招呼,卻見榮震拿展拓當(dāng)透明人似的經(jīng)過。
展拓愣了一下,卻忽然意識到,原來榮震是想讓自己以旁觀者的角度觀察一下這個女孩兒。
她就是董如意說的那個宋星?
董如意跟榮震說的那幾句話,他都聽見了,雖然對董如意無感,但展拓對宋星的第一印象也不好——學(xué)表演的女生多少都有點虛榮,宋星這樣手段詭譎,可見其一定有攀附榮震的野心。
展拓低下頭,覺得跟在榮震身后默默觀察。
擦肩而過時,宋星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個前世跟榮震形影不離的小哥哥,又看到那輛車的車窗上殘留的幾片菜葉子,笑道:
“開這車的人真逗,來菜市場擺這譜,被大爺大媽們菜葉子招呼了吧?!?p> 展拓怒目,宋星看也不看他。
榮震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來菜市場還是步行好?!?p> 宋星瞄著榮震鞋上新沾的泥巴,以及吉普車?yán)锔@款鞋同款的背包,笑笑:“對對,來菜市場就得跟你似的從西山別墅區(qū)走十幾公里過來?!?p> 榮震的臉跟車上菜葉子一個顏色,語氣強硬:“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宋星笑:“我還知道我的銀行卡已經(jīng)被解凍,學(xué)費已經(jīng)交上去了。“
宋星語氣頓了頓,直視榮震:“給長安會打工的事我知道你們是想幫我,但是如果是為了賓利車的事還我人情,那就大可不必了。”
展拓一愣,哎,不是說滴水之恩要以身相許,這攀附豪門的橋她怎么自己給拆了。
望著宋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展拓竟有些氣惱:“舉手之勞而已?!?p> 魚突然在塑料袋里蹦跶,榮震努力在拎著魚踩泥巴路的屌絲跟名媛之子這兩個身份之中找一個平衡,沉著聲音說:
“早上聞白羽挨了聞尚一耳光?!?p> 宋星面無表情:“恩?!?p> ?“你就不想知道為什么?”
宋星笑笑,嫁入聞家這么多年,她對聞尚還是了解的。
?“聞白羽身上的臟水連累到王府集團(tuán)了,聞家這樣大的生意,他爸不扇他兩個耳光沒法跟股東交待。當(dāng)初聞白羽口口聲聲說要站出來領(lǐng)罪,不過是個托詞,視頻沒公開時他一定想把責(zé)任全推到你身上,讓聞尚認(rèn)為你跟他不合,甚至想要撞死他,一定要二者選其一的話聞尚會傾向于親生兒子,到時候你就是炮灰??伤麤]想到自己玩砸了。”
榮震神色一怔,一切的確如她分析的那樣。
賽車丑聞持續(xù)蔓延,甚至已連累到王府集團(tuán)的股價。聞尚拉著兒子召開董事大會,當(dāng)眾給了兒子兩耳光。
這女人的心機(jī),的確不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大學(xué)生,倒像是經(jīng)歷過商海沉浮,對人心把握精準(zhǔn)的商界精英。
榮震看向宋星的目光更多了一絲審視。
“聞尚想偏心,也得考慮自己是否能堵住股東和老百姓的嘴。也許聞尚也一直沒有想明白到底這件事要怎么辦。打他?呵呵,要是真因為他撞了人還耍心機(jī)而打他,怎么可能到現(xiàn)在還沒給小眼鏡一個說法,打他,無非是因為他完全沒有解決危機(jī)的能力,讓聞尚失望透頂。”
榮震的眸色深了一層。
即使聞家的八卦已被媒體起底無數(shù)次,外人談起豪門恩怨都是一臉興奮,可無論怎樣仔細(xì)觀察,榮震都無法在她臉上看到一絲情緒的起伏。
聞家本是她這樣的平民女孩望不可及的豪門,她談?wù)撈饋?,就像是談?wù)撘粭l魚的做法。
“聞家,有所動作了吧?“宋星長嘆一聲。
榮震服了,她是算命的?
?“一小時后,聞尚會親自送聞白羽去自首。但之前已經(jīng)請了最好的律師團(tuán)隊教聞白羽如何推諉責(zé)任。還從HK花重金雇來了公關(guān)專家教聞白羽如何洗白自己,媒體……很多媒體都接了王府集團(tuán)今年的廣告,條件是要對聞白羽進(jìn)行正面報道。”
榮震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見宋星聽完他這一番話,瞳孔像熔巖一樣騰地一下射出火光。
可她一轉(zhuǎn)頭,那火光就已熄滅,只剩下萬千星光:“所以,榮震你還想觀察、分析、試探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