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孤墳。
……
天空不濃不淡的飄著片片白雪,覆在了這茫茫世間,落到了那孤墳前佇立良久的身影上。
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正咿呀囈語個不停,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使勁打量著抱著自己的人,嫩白的小手掙扎著像是要從襁褓中伸出來,但努力了幾番終究還是無果。
很奇怪,令天地生寒的漫天飄雪無論是山川峰岳還是江河胡海都無法抵擋,但還沒到這孩子身前已無由而散,融化了。
佛秀眼神復雜的看了眼懷里的嬰兒,右手將臉上那黑鐵面具緩緩摘下,然后,做了個鬼臉。
只將懷里的小娃逗得“咯咯”直笑。
這個孩子現(xiàn)在的名字他不知道,但以后的名字他卻有幾分猜測。
江湖上早已傳出白天羽收到胡不歸托孤之信,只不過那日比佛秀晚到了片刻而已。
如今更是大肆廣布人馬尋找他,顯然是為了這孩子而來。
“只是,可惜那苗天王孤家寡人,倒是便宜他了。”
看著那墳前三顆成品字形疊放的頭顱,佛秀面容不知是復雜還是平靜。
這三顆頭顱外貌早已變得青紫,但還能分辨出正是當日伏擊胡不歸的那三人,分別是洛陽蕭家蕭天正,西方星宿海的一個長老,以及苗天王。
“唉!”
佛秀不明其意的嘆息一聲,不知是在傷懷胡不歸的死還是在感嘆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人。
“唔?!?p> 心緒糾纏之際,像是被風寒侵體,他的臉上陡然一白。“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莫非,名震天下的白天羽也是藏頭露尾之人?”
說著,他將手中的那張鬼臉面具又戴在了臉上。
而身后,也同時傳來了腳步聲。
“踏!”
“踏!”
“踏!”
……
普通無比的步伐,佛秀卻從中聽出了難以想象的自信與霸道,人還未到,氣息卻已先至,如同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潮水,不停地沖擊著佛秀。
“放眼天下,你是第一個敢這么對我說話的人?!?p> 一道聲音在佛秀話落之后已是自遠處的林中傳來。
不需要刻意的修飾,那人像是有些生怒于佛秀的話。兩人之間,地面上的雪就好像被一柄無形的利刃切開,露出了斑駁的地面。由遠及近,朝佛秀逼來,如同被分開的河水。
“這天下能勝我的,不多,能殺我的,也不多,至于你,卻不在此二列之中?!?p> 佛秀輕描淡寫的說著,袍衫像是被風卷起,輕輕一擺,一股柔和氣機已是抵消了那迎來的鋒芒,將那雪浪撫平。
“咳咳!”
突兀的劇烈咳嗽令佛秀原本不算強壯的身體顯得異常單薄和消瘦,如那地上正不停掙扎的野草。
“狂妄!”
白天羽的聲音已有幾分沉凝,似有拔刀之意。但當他聽到佛秀的咳嗽聲后,那些匯聚的欲發(fā)的氣息已如潮起潮落般散去。
“你受傷了?”
他的腳步停了。
佛秀轉頭看去,只見那是一個黑色勁裝的男子,雄姿英發(fā),英偉異常,眉宇間不怒自威,顧盼間睥睨天下。
黑發(fā)未束,參差之下不僅無凌亂之感,反而更顯豪氣,黑瞳如夜,就如他背后的刀,一把漆黑的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
讓人不得不去想這把刀出鞘后的模樣。
白家神刀。
“不錯。”
佛秀毫不掩飾的承認了,他確實受了傷,五臟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一部分是他強行沖關所致,一部分是孤闖西方星宿海時所致。
加之報仇心切,長途奔波之下便也沒有騰出時間來修養(yǎng)恢復。
白天羽聞言有些蹙眉,似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意。
他確實不滿意,只因對手難求。
胡不歸如此,佛秀亦是如此。而這個答案,就意味著他不能拔刀。
白天羽沉默片刻視線移到了那個孩子身上。
“你和他什么關系?”
佛秀同樣稍有沉默,然后說出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
“他是……是我?guī)熜??!?p> 白天羽聞言眼神閃過一絲變化,但也沒去深究,而是沉聲道。“把他給我?!?p> 他很自信,更加自負,但也一言九鼎,重情重義。
既然那胡不歸能信任他,托孤于他,這便說明胡不歸認可他的為人,將他視作朋友,他又豈能讓人失望。
所以,他散布人馬,一直在探查鬼面人和那孩子的消息。
但他同樣很霸道,明知鬼面人與胡不歸關系不似尋常,但還是這樣做了。因為他覺得,這個孩子只有在他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本來,我是不打算把他給你的。”佛秀看了看懷中的孩子語氣有些惆悵。“不過,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p> 正因為如此,他才靜待白天羽的到來。
白天羽眉頭一挑。
“哦?為什么?”
佛秀輕笑一聲。
“呵。”
“不告訴你?!?p> 他語畢將腕間纏著的一串佛珠解了下來,戴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白天羽靜靜地看著。
眼前的佛秀,雖其言語頗有古怪,但為追兇而奔波數(shù)千里,不惜滿手血腥,不得不說,倒也不失為一個重情重義的人物。
所以,他才會等。
那孩子像是得到了一個心愛的玩物,雙手使勁拽著,一時玩的不亦樂乎。
“但愿,這佛珠能護你一生平安?!?p> 此時,白天羽已走了過來,看著那懵懂的孩子,本來僵硬的面容居然有了幾分柔和,嘴角擠出來一個僵硬的笑。
他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若不是親眼所見,佛秀很難想象被稱作神刀無敵,雄霸一方的白天羽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良久。
雪依舊下著,只是孤墳前卻只剩一人。
“老瘋子。”
佛秀看向那無碑的孤墳,右手隔空一抓將其墳前一個老舊的酒葫蘆攝到了手中。
他拇指一翹,將那塞子彈開,大飲了一口,是一臉的肅然與沉凝。
“這一杯,敬你授藝之恩?!?p> 語落,葫蘆中一縷酒漿疾射而出,正好撒到了那孤墳之上,正是一杯的分量,立時空中酒香四溢。
緊接著,他復飲一口。
“這一杯,敬你傳功之恩?!?p> 又是一縷酒漿撒出。
他再飲第三杯。
“這一杯,敬你救命之恩?!?p> 說話間,他手中葫蘆已拋至孤墳之上,在空中炸開,酒霧立時如煙如雨,酒香如風。
就好像,有人與佛秀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