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
靜,死一般寂靜。寂靜的佛秀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跳聲是這么的清晰,仿佛快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一樣。
冷汗的滴落聲不停的與心跳聲交融著,伴隨著冷風(fēng)襲來,他雙眼瞪圓的看著那近在咫尺幾乎快要貼在臉上的刀刃。
接著他就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雙腿一軟便軟倒在地。
氣息劇烈的變化讓他的胸口隱隱發(fā)悶,呼吸也不由的大口喘了起來,好像溺水得救的人,心跳異常的清晰,就如同悶鼓。
然而,那想象中的疼痛終究沒有發(fā)生。
因為那剔骨刀停下了。
而那剔骨刀之所以會停下,是因為一根竹杖點在了那屠戶的胸口。
看似簡單無奇,卻一瞬間鉗制住了那屠戶,而后青影閃爍,剩余兩個也同時僵在了原地。
點穴。
“饒命,還請饒命……”
那屠戶身體僵立,口中卻能出聲,盡是討?zhàn)埖脑挘莻z伙計也是這般,什么上有老下有小的。
情況瞬間翻轉(zhuǎn)。
旁觀是一碼事,親身經(jīng)歷又是一碼事,佛秀深吸了一口氣便趕忙從那屠戶手中奪過剔骨刀。
一想到這屠戶將人稱作羊,而且還那般隨意,殺人如切瓜,佛秀心頭便不由一凜,估計平日里這些人沒少做這種事,心中更是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怒意。
這一刻,他想起了那日被剁碎的那人。
旁邊那醉漢,或者說是胡不歸。此刻他竹杖一收竟是又睡了過去,就好像這幾招只是夢中翻身一般,之后口中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斑€有十息?!?p> 十息?自然是那點穴的時間,只能維持十個呼吸。
本就心神未定的佛秀聞言一震,他眼神閃過掙扎剛想開口,怎見那屠戶渾身已顫抖不停,似要掙脫束縛一般。
那屠戶原本討?zhàn)埖难凵褚菜查g變了,變的怨毒而猙獰,口中牙咬的是嘎嘣作響,像是惡獸一樣,就如同那亂葬崗里刨尸的野狗。
看到這一幕,佛秀心頭一慌,生怕他會沖開被點的穴道,手中剔骨刀慌忙朝其胸口一送,然后像是反應(yīng)過來又趕忙一撤。
立時,冒著熱氣的鮮血自那傷口如決了堤的水一樣傾瀉而出,濺了他一身。
只是,像是被那屠戶的眼神刺激到,佛秀手中剛撤回的尖刀再次一捅,便直直的捅入了屠戶的心窩。
“啊!”
一聲痛苦的慘叫生的突兀,結(jié)束的更加急促,屠戶身體瞬間便已軟倒,猙獰的雙眼慢慢黯淡,不過幾個呼吸便已氣絕。
而他身后的兩個伙計,此時看的是心驚擔(dān)顫,哭著求饒,鼻涕眼淚一大把。
誰又想死?誰又不想活。
可惜,輪到自己的時候都無法淡然。
“噗嗤!”
……
祠堂里又是兩聲刀入膚肉的聲音,原本求饒的話也戛然而止。
“哐當(dāng)!”
手中尖刀掉落,發(fā)出一聲脆響,佛秀卻還是那副臉色發(fā)白,驚色未消的模樣。
聞著身上濃郁的血腥味,他只覺得一股惡心與反胃再難抑制,頭重腳輕的朝屋外跑去,扶著墻角就狂吐起來。
“嘔……”
只吐的是昏天黑地,連膽汁都差點吐出來了。
原來,殺人和殺雞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同樣的一把刀,同樣的慘叫,只是不同的是人說的是人話,偏偏他能聽懂。
“倒生的一副好根骨。”身后一道聲音慢悠悠的響起。“至于他們,不過是披著人皮的豺狼,殺了也就殺了。”
佛秀吐了許久,緩和了一會才強忍難受譏笑一聲?!霸趺?現(xiàn)在終于敢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了?”
身后的人,除了那胡不歸又能是誰?
聽到佛秀的話,他并無在意,只是問了一句?!跋雽W(xué)武功嗎?”
佛秀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不解失措,心里更是在暗罵,原來在這等我呢。
他剛想接口回答,只是視線一動便看到了地上的穢物,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繼續(xù)狂吐了起來。
最后只剩干嘔了。
良久。
佛秀癱軟在地,半仰半倒的坐在雪地里對著胡不歸虛弱的嗤笑道:“你的劍快的過那把飛刀嗎?”
胡不歸聞言搖了搖頭?!霸瓉砟闶窍雽W(xué)他的飛刀。沒比過,不知道,不過若是他出刀的時候在我二十步之內(nèi),恐怕是我要略勝一籌?!?p> 看著沉默的佛秀,他低啞著聲音說道?!澳銓W(xué)不會的,那小李飛刀只有在他的手上才是小李飛刀,也只有他的小李飛刀才會無敵,你不懂。”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體內(nèi)內(nèi)力勃發(fā)如潮海,一股凌冽氣機驟然噴薄而出,只將滿地積雪激蕩的如同落花翻飛。他雙手一伸一推,就見地上的泥土如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分開,露出了一個丈許方圓的大坑。
“我沒想收你為徒,只是看在你心性不錯,而且如今江湖混亂,就當(dāng)是這幾個月來對你那點善良的補償吧?!?p>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祠堂里的三具尸體提了出來,然后丟在了土坑里。
看著那三具不斷被泥土掩埋的尸體,佛秀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靜了下來,胃里的翻江倒海也慢慢散去。似乎之前的嘔吐將他內(nèi)心的恐懼,厭惡,諸多情緒都吐了出來。
他早上殺了一只雞,那是因為他想活,而現(xiàn)在他殺了三個人,同樣的理由,他還是想活。
他雖未受戒,但早已把自己當(dāng)作了和尚,佛門最是講究因果業(yè)報,以守色戒,殺戒為重。
可他,今天卻犯了,即便心里早有準(zhǔn)備。畢竟,在這個世界,你想活下去,死的就得是別人。
看著那不停傾瀉的泥土他不知道是對自己說著還是對那土下面的三具尸體開口,他呢喃道?!叭绻?,不是你們想殺我,你們也不會死?!?p> 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學(xué)?!?p> 佛秀驀然將頭偏向胡不歸,臉上再沒有往日的隨意與嬉皮笑臉。
天機老人曾說過,他這一生看不透的有兩人,一個,是李尋歡,而另一個,就是胡不歸。
胡不歸沒再言語,他看了眼佛秀清澈的眼眸轉(zhuǎn)身便朝外走去?!澳窍雀衔以僬f吧?!?p> 看著步子緩慢身形漸遠(yuǎn)的胡不歸,佛秀撇了撇嘴有些艱難的撐起身子,然后踉蹌跟去。
兩人一走一追,走的慢,追的更慢,而后漸漸消失在這漫天飛霜寒雪之中。
這是佛秀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個冬天,而這一年,也是那人關(guān)外隱居的第九年。
……
春末夏初的天氣,正是風(fēng)光正好,鳥語花香,天空如碧海倒懸萬里無云。
只是,卻說在那保定城中的春風(fēng)樓外,一稚氣未脫的機靈伙計雙手正插著腰對著蹲在對面的倆乞丐呵斥道?!霸趺从质悄銈z,能不能走遠(yuǎn)點,別打擾我們做生意。”
兩乞丐一大一小,不過卻都看不清楚面容,皆是蓬頭垢面。
左邊這個,頂著一雞窩頭,頭發(fā)臟的估計都快長虱子了,露著一口發(fā)黑的黃牙,雙手就那么插在油漬斑斑的袖子里“嘿嘿”傻笑個不停。
而旁邊另一個倒不那么傻,頂著一個臟兮兮的布帽,他先是鄙夷的看了眼身旁的傻子,然后這才咧嘴一笑,當(dāng)真是好白的牙。
兩人蹲在那里就像個閑漢一樣雙手插在袖子里面。
酒樓里年邁的葛老板本來還有些無奈,但看著這一幕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揮了揮手,對著欲要趕人的伙計說道:“阿成,算了,去給他打一葫蘆吧。”
伙計聞言這才不情不愿的走到那倆乞丐面前。“也就我叔叔心好,拿來吧。”
那左手邊的乞丐聞言趕忙解下腰間的葫蘆遞了過去,原來竟是為了酒。
酒樓葛老板一邊算著賬一邊看著那倆乞丐搖頭勸慰道?!耙簿瓦@幾天了,等月末這酒樓就要關(guān)門了,你們啊,有手有腳,找份活計也不至于餓死不是。”
他兩鬢斑白,看模樣估計到了知天命的年紀(jì),面相和善,平日里沒少接濟周圍的乞丐,只是眼里卻始終有縷抹不去的憂愁,大家都喊他葛老頭。
那露著一口白牙的乞丐聞言倒是贊同的點了點頭,這春風(fēng)樓之所以叫春風(fēng)樓那是因為他們的酒,叫做醉春風(fēng)。
那香味啊,當(dāng)真隔著半條街都能聞到,是老板密不外傳的手藝。可除了酒,菜卻比不得別家,而且裝潢古舊,能撐到現(xiàn)在也就靠那酒引客了。
“唉!”
老板說完有些可惜的看了看經(jīng)營多年的酒樓,一臉的悵然的嘆息了一聲。
片刻的功夫,那伙計便已去而復(fù)返,提著一葫蘆的酒朝那黃牙乞丐遞去。
可旁邊那戴帽子的乞丐卻雙眼一蹬立時怒吼道?!白蛱觳皇悄愫鹊膯幔拷裉燧喌轿伊??!?p> 說完便惡狠狠的朝那酒葫蘆撲去。
然后,街道上就上演了一副好戲。只見兩人撕打在一起,是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腳,抓臉,掏襠,各種下三濫的招數(shù)都使了個遍。
那伙計也就十七八的歲數(shù),是老板的侄子,他一臉不屑的看著,平日里這兩臭不要臉的沒少這樣,每次都是叔叔說再給他們一壺酒才會罷手。
心想,又想騙酒喝,沒門。
兩人你來我往,像是感覺這次計謀沒有成功,終于停下了手。
酒樓旁一個鐵匠鋪里的魁梧漢子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好笑道。“哈哈,怎么著,這一次不起作用了吧?!?p> 周圍看熱鬧的熟人聞言都樂的哄笑起來。
這倆人是誰呢?除了那胡不歸和佛秀又能是誰。
佛秀見計謀被戳穿也不臉紅,這半年和胡不歸這不要臉的待久了,他那臉皮簡直厚的都沒邊了。
看著面帶愁容的酒樓老板,他眼珠子一轉(zhuǎn)說道:“葛叔,我給你支個招,保管你這酒樓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p> 只是他剛說完,樓里那素衣伙計就一臉嗤之以鼻的接道?!拔遗?,就你?你要是有賺錢的注意還能天天蹲這混吃等死?是不是又想騙我們酒喝?”
佛秀嘴里“嘁”了一聲?!拔覒{本事要的飯,你怎么能說我是混吃等死呢?”
“……”
伙計話語一噎,像是沒想到佛秀會這樣說,一時間反駁不了小臉漲得通紅。
“葛叔,念及這些日子的情分我可就告訴你一人。”說著他就往那正在算賬的老板走去。
“別,趕緊打住,你這一身味要是跑進來我們酒樓還做不做生意了?看到那門檻了沒,就站外面就好了。”伙計見佛秀真要往里跑,立時從旁邊抄起一根短棍。
佛秀聞言也不惱,他站在門檻外,先是左顧右盼了幾下這才對著那一老一少的叔侄倆神秘兮兮的說道。
“聽過仙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