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醫(yī)爺爺,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的。你看她這個樣子,急不急人?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高韌帶著胡勝、林清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到了山下讓胡勝去鐵叉會等他,自己帶著林清,連高老頭都沒去見,直接就去尋頑醫(yī)。他在湖邊藥地里找到頑醫(yī),一邊往回走,一邊把林清現(xiàn)在的情況和前因后果簡單說了一下,只隱去了張永的姓名,說完便急切地問道。
林清一路上又吵又鬧,高韌耐心地又哄又嚇,實在不行時就給她服用少許安神鎮(zhèn)腦的藥物。幾天下來,林清對別的事仍舊迷迷糊糊,對高韌卻已經(jīng)記憶深刻,對他百依百順,無有不從,無論哪個身份,都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爹。這會兒也一樣,對高韌的要求毫無反抗,乖巧地任頑醫(yī)檢查。頑醫(yī)一邊觀察林清的臉色神情,一邊聽高韌說完,便道:
“呵呵,你回無憂谷,可真是找對了地方,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兒,恐怕沒有別的地方能治這種病了。”
“真的啊,太好了!那趕緊開始救治吧!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老人家一定會治!”
頑醫(yī)花白胡子一大把,卻仍頑性十足,頓住腳步道:
“這個女娃子,是不是你小媳婦?厲害啊,看不出你在這里一副老實模樣,追女娃子倒有一套啊,才多長時間就得手了?誰教你的?老高頭?還是王云?不可能是枯榮和尚,又丑又黑,對,人家還是和尚呢,不能教這個。難不成是玉衡老道?咦,這老東XZ得深啊!也不教教我,害我現(xiàn)在還打單身┅┅唔唔,你干什么┅┅”
頑醫(yī)開起玩笑來沒完沒了,高韌數(shù)次插嘴都打斷不了,干脆竄上去捂住他的嘴,道:
“頑醫(yī)爺爺,別開玩笑了,現(xiàn)在可不是時候!要怎么治,要些什么藥,到哪里去治,到我房間去嗎?快點快點,快點嘛!”
頑醫(yī)掙開高韌的手,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高韌道:
“我不會治。你找錯人了?!?p> 高韌顧不得自己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拉著頑醫(yī)的手便往他家里走,一邊嬌聲嬌氣地說道:
“哎呀,頑醫(yī)爺爺,別開玩笑了嘛!沒見我都快要急死了嗎?剛才還說找對人了呢,快點嘛!”
頑醫(yī)一連打了幾個寒戰(zhàn),道:
“咦喲呀,一身雞皮疙瘩,快放開手,快放開手!哎,你要講理啊,我剛才說過你找對了人?你可要聽清楚了!古人真是云的有理,戀愛中的男女都是聾子,是瞎子。聽清楚咯,我說的不是找對了人,是說你找對地方啦!”
“找對地方了?哦,你不會治,但有人會治┅┅你不是開玩笑?是誰?快告訴我嘛,是哪個?這里面除了你還有人會治病,我怎么就沒聽說過?”
“我先告訴你,你可萬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無憂谷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有可能除他自己只有兩人,我便是其中一個,你要找的是另外一個,就是你的師娘。你師娘對你是很好的,由她去求那個人,有可能會出手幫你。根據(jù)我的判斷,你這個小媳婦,當今世上除了那個人,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救她了?!?p> “怎么這么繞口!早說找?guī)熌锊痪托辛?!那個人,那個人,好像跟你有仇似的。好了,我走了,再會!”
“哎,別跑,記著,萬萬不可告訴他是我說出來的,否則他一定不會救你小媳婦!記住了沒?”
~
“師娘”姓胡,叫胡芙蓉,少女時代和老高頭青梅竹馬,年紀大一點高老頭就山盟海誓地和她私訂了終身??上Ц呃项^一心叱咤江湖、名動天下,兩人幾年難得見面一次。胡芙蓉極度傷心失望,在家人催促逼迫之下嫁給了一官宦人家,不料新婚丈夫不久就罹患癆瘵之癥,久治不愈,終于撒手西去,臨終交代一定要找到并孝敬老父親,老父仙去后方可再嫁。不久老父歸來,胡芙蓉盡心服待老人,勉力維持家用。老人長壽,脾氣又差,和胡芙蓉一起住到無憂谷后脾氣倒是略好了一些,只是見了頑醫(yī)就像見了仇人似的,你道為何:他這兒子就是被頑醫(yī)治死的。其實這也是冤枉了頑醫(yī),癆瘵之癥本來就難治,能治好的少,何況那時頑醫(yī)還年輕,醫(yī)術也沒有后來那樣精通。再說了,醫(yī)生又不是神仙,哪能對每個患者都藥到病除呢?那牛頭馬面?zhèn)冐M不是要失業(yè)?
對這些事,高韌只知道個大概。他很少到胡芙蓉這邊來,大部分時候都是胡芙蓉到高老頭那邊去,主要是幫忙做一些家務,要不就是聊聊天、敘敘舊。高韌在高老頭那兒叫她師娘,她臉都不紅的就答應,但她總以高韌的奶奶自居,稱高韌“好孫兒”或者“小韌兒”。不過到了她家里,可千萬不能“師娘師娘”的叫,她公公可還在呢!因此到了這里,高韌就改叫她“奶奶”,她倒好,同樣臉都不紅的答應,完全不覺得兩個稱呼差了一個輩份。
高韌拉著林清跑到胡芙蓉家,把剛才講給頑醫(yī)的話又講了一遍,說到林清提出她有辦法、自己一口答應時,懊悔之情溢于言表;說到施術結束之后林清的狀況,已經(jīng)聲音哽咽、熱淚直流。急急忙忙說完了,他滿懷希望地看著胡芙蓉,說道:
“奶奶,就全靠你了啊!”
胡芙蓉犯愁道:
“好可憐的女娃!咱們一定得救她啊!你去找頑醫(yī)沒,他應該會治吧?”
高韌差點沖口而出,就是頑醫(yī)叫我來找你的呀!想起頑醫(yī)的叮囑,不敢開口明說,只道:
“他治不了呢。你老人家沒有辦法嗎?”
胡芙蓉道:
“你什么時候聽說我會治病了?我就是會做個飯菜,在家里縫縫補補、織布紡紗這些,怎么成醫(yī)生了?你是急胡涂了吧,我的好孫兒?頑醫(yī)說他不會治,不能吧?”
忽聽到里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來:
“哼,他會治什么?治個身病都經(jīng)常出錯,治心病,他會么?”
高韌腦袋里面靈光一閃,瞬間想到頑醫(yī)說的就是此人,忙道:
“祖爺爺說得對!他哪會治這個!我一看他就不行,他倒是想治呢,我不能讓他治,對治療心病他是懂都不懂,不能給他治。”
“呵呵呵,小娃娃倒是有些見識。這個女娃真是青門的人?”
“是的,她叫青蓮,在江湖上跑,給自己起了個化名,叫林清?!?p> “哼,他們青門就喜歡神神秘秘,見不得人。芙蓉,扶我出來,我看看?!?p> 胡芙蓉答應著,把老人從里屋扶出來,又服侍他在椅子上坐好。老人身體枯瘦,頭上的頭發(fā)稀稀拉拉,臉上、脖子上、手上皮皺皺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灰褐色的老年斑。高韌把林清拉到他面前,林清畏畏縮縮,后退著往高韌懷里躲,叫道:
“??!怪物!”
高韌一邊哄她,一邊歉意地對老人笑著。老人毫不在意,似乎他患了所謂選擇性失聰?shù)牟。涸撀犚姷穆牭们澹辉撀犚姷木吐牪灰?。只見他一會兒湊到跟前,一會兒又把頭退后一些,來來回回地盯著林清臉上看,偶爾伸手到林清眼前晃一晃,突然又做個鬼臉,嘴角拉開,吡出牙齒,目露兇光。他本來沒剩幾顆牙齒,剩的幾顆也黑黃相間、參差不齊,加之臉色灰黃、皺紋縱橫,鬼臉一做出來,只怕就算鬼看見了都會害怕。高韌無奈,從側面緊抱著林清,竭力穩(wěn)住她發(fā)抖的身子,在她耳邊輕聲哄著,心里只怕老人說出那句世界上最不好聽的話:“我沒辦法?!?p> 看了半晌,老人嘆了一口氣,縮回頭,身體靠到椅背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高韌緊張地看著他,又看看胡芙蓉,想開口相問,胡芙蓉伸出手指對他搖了搖,指指老人,又指指林清,示意他不要說話。良久,老人咳嗽了幾聲,張開眼,微微抬起頭,渾黃的眼球看向屋頂,道:
“這女娃心地善良,為了別人不惜冒此大險,不像青門的風格。”
高韌急道:
“祖爺爺,她真是青門的人,她自己告訴我的,她還當著我的面,施展青門秘技幫助過我?!?p> 老人看向高韌,但高韌的感覺,老人似乎是在看自己,又似乎在看自己身后某個地方,仿佛在自己背后躲著一個什么活物,能惹得老人的眼眸一閃一閃地出現(xiàn)一瞬即逝的神采。只聽他緩緩說道:
“我可以救她,但我有個條件。”
高韌大喜,道:
“什么條件?只要不是逆天的事,我都答應你?!?p> 老人道:
“我這個條件不是逆天的事,事情不好辦就是了。我先治吧,然后再告訴你什么事。治療時間要很長,至少三個月,你不用陪在這兒,在此期間不能讓她看見你,否則前功盡棄可別怪我。有你奶奶照顧她,你可以放心。你去吧?!?p> 自從在印石灣大廳相遇,高韌、林清就一直呆在一起,林清施展觀心攝性大法,高韌日夜守候,而自從林清遇險入幻之后,兩人幾乎寸步不離呆在一起,甚至一些女子不便之事,高韌都不避不諱——倒不是他有什么歪心眼,實在是林清很多時候就像回到了幼年時期,非時時刻刻貼身照顧不可。此時要離她而去,高韌仿佛心中一根索子在擦著血肉上下拉動,心疼還在其次,實在是惶惶然無所適從。林清更甚,聽到他要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跳起來抱著他就號淘大哭,兩手緊緊箍著,兩條腿爬到他腰間緊緊盤住,掰都掰不開。胡芙蓉養(yǎng)了一只黑狗,見此情形忙沖上前來,沖著兩人一頓猛吠。胡芙蓉哭笑不得,連忙把狗攆走,又把老人扶進里屋,這才拿出哄小孩子的渾身解數(shù),好容易把林清掰下來抱至懷里,沖著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的高韌道:
“走走走!快走,還不走,想累死我??!三個月以后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