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大堂里人已經(jīng)不多,高韌從后門閃進(jìn)來,明心已經(jīng)不在,吳鋼卻還坐在原地,正向里面張望。
“把明心送回去了?”
“嗯,送出這張門,他不讓送了,說自己會回去,就走了?!?p> “是個好孩子,小小年紀(jì),有想法,也有規(guī)矩。怎么著,還在等我?請我到房間坐坐?”
說完突然想到什么,有點(diǎn)臉紅,恨自己嘴欠。吳鋼看著他,沒有回答,卻反問道:
“你不是來這游玩的吧?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高韌一臉高深莫測,悠然道:
“是,我不是來游玩的。咱們都有秘密,要我講一個秘密,你就要講一個秘密,這樣才公平。”
吳鋼道:
“那你先說,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好,我是來查案的,查懷德被殺一案?!?p> “那你是官府的人嗎?”
“該你了,你的一個秘密?!?p> “好吧,你問?!?p> 高韌想了一想,左看右看,伸長脖子,凝視著吳鋼,道:
“你真名是什么┅┅姑娘?”
“吳鋼”身子往后一退,紅著臉道:
“你盯著我干嘛,吃人呀!”
撅起小嘴,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道:
“還是告訴你吧。我叫青蓮,青天的青,蓮花的蓮?!?p> “姓青?這個姓倒是少見。好名字。”
“哼,什么這個姓少見,那是你井底之蛙,孤陋寡聞。再問你,你見到那面壁思過的人了嗎?里面根本沒人吧?”
“正確。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話都不用多說?!?p> “就你話多,還不用多說。你懷疑就是那監(jiān)院干的?”
“你的第四個問題了。第三個問題,我‘是不是官府的人’都還沒答呢。但現(xiàn)在該我問,你說了?!?p> “一個大男人,這么斤斤計較,好意思??!算了算了,你問吧?!?p> “你用什么法子把見識弄暈的?迷藥?點(diǎn)穴?”
“嘻嘻,這么簡單的事都想不出來,還來問我。那個安隊長也是同伙嗎?”
“哎,你還沒回答問題呢,又搶過提問權(quán)了嗎?先回答我的問題?!?p> “哎呀,不理你了!你這個人煩死了!哎呀呀,困死我了,我回房睡覺去了,回見!”
說完起身,假裝打了個哈欠,扭扭捏捏地起身,似乎在等著高韌挽留,見高韌不說話,突然又生氣起來,手一甩,大步穿過大堂,頭也不回,徑直走上樓梯,消失在盡頭。
高韌也站起身,淡淡地目送她上了樓梯,舉步便走出大堂,直往密印寺山門而去。
剛跨入山門,見明迎面而來,道:
“高施主,你可回來了!明心回來,說你在后面馬上就回來了,我就一直等在這。吳堂主回來了,正在客房等你呢?!?p> 高韌暗叫一聲慚愧,道:
“還請大師帶路?!?p> 跨入客房,吳正堂卻坐在椅子上半夢半醒地打瞌睡,見兩人進(jìn)來,一下站起,大聲道:
“小老弟,你可回來了!”
高韌趕上前,握住吳正堂的手,道:
“大哥,鐵叉會的事情就處理好了?”
兩人坐下,見明上前道:
“兩位檀越必有要事相商,小僧就告辭了。兩位今晚就住這兒了吧,明早小僧再來侍候。”
吳正堂站起身,抱拳道:
“多謝大師,吳某就不客氣了。”
將見明送出大門,回身關(guān)好門,大步回到桌前,道:
“怎么樣,有什么眉目嗎?”
“嗯,有些眉目了。大哥帶了幾個人來?”
“帶了我和堂兩個兄弟,武功人品都是堂中上上之選的了。另外鐵叉會那里也派了八個人來幫忙。都安頓在外邊客舍了。也是真巧,李欽叉知道我們要到密印寺,特地遣人把你的銀子送過來,正好白送我一個出去召集人手的好時機(jī)。只是時間緊,一時也召集不了更多人,這幾個夠了么?”
吳正堂一邊說,一邊掏出幾張銀票,正是鐵叉會依約給高韌的八百兩銀子,果然全部是日升昌的銀票。
高韌老實(shí)不客氣地接過,看也不看,一把塞進(jìn)懷中,說道:
“夠了夠了。今天游寺,碰見一個叫青蓮的女子,似乎是世家子弟,應(yīng)該也可以幫上忙。”
“喲,小兄弟走桃花運(yùn)吧?那里剛走了個銀彩霞,這里馬上來了個青蓮,做哥哥的不服都不行??!”
“大哥開玩笑了。她女扮男裝,假稱喚作吳鋼,不過被我識破,便說了真名。大哥聽說過青蓮其人么?此人似乎有些特別的本事。”
“青蓮┅┅沒聽說過。莫非是青門的人?”
“青門?哎,好像有點(diǎn)印象,江湖上是有這么一個門派。青門是做什么的?”
“江湖傳言中,青門是一個神秘的家族式門派,已有多年歷史,修的是觀心攝性大法。聽說這觀心攝性大法極為神奇,青門對這門秘術(shù)極為保守,只傳家族內(nèi)部姓青之人,即使嫁入或入贅青家,只要不是姓青的,也絕不可傳授。”
“觀心攝性大法┅┅這就是了,原來是觀心攝性大法?!?p> “什么,你見到她施展觀心攝性大法了?青門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我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從未見過觀心攝性大法的樣子?!?p> 高韌當(dāng)下從荷花池偶遇講起,將一天的所見所聞簡要地講了一遍,意空面壁而洞中無人、安闊帶人暴力收租、意空收買安闊、安闊在街上開客舍等等,聽得吳正堂嘴巴張得老大,口水流出來都忘了閉上口,道:
“天哪,這么復(fù)雜!你這一天收獲真他娘的多!”
高韌道:
“現(xiàn)在我們可以確定幾件事。第一,意空在密印寺一手遮天,這人貪欲重,手段狠,是重點(diǎn)嫌疑對象。第二,安闊要么參與其中,要么被意空所利用,在此案中難脫干系。第三,油鹽石與懷德之死,應(yīng)該有某種重要的關(guān)聯(lián)。我估計此案這幾天就會有重大的轉(zhuǎn)機(jī),下一步我們要如此如此┅┅至于之后如何,便要看這個安排的效果了。”
“好!就按你說的辦!明天我就去安排!這次碰巧遇上你,你真是我吳某人的貴人?。∠駞悄尺@種粗人,查一年都不可能有這種成就??!”
“吳大哥過謙了吧!其實(shí)大哥也是多謀善斷之人哪,過份的謙虛可是驕傲喲!”
“喲,你意有所指吧?何以見得?”
“那天晚上在壺仙鎮(zhèn)如家客舍,大哥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與我在那客房同榻而眠,便實(shí)在是個高招,而且絲毫不露痕跡。一可以防范銀彩霞回來找我,二可以防我逃跑,三可以防我連夜去現(xiàn)場做手腳,這招還不高?”
吳正堂呵呵一笑,并不否認(rèn),道:
“兄弟不還是看出來了么?其實(shí),我一到鐵叉會,那李欽叉找我哭訴,我一聽你那救命的法子,以及頑醫(yī)的名字,就知道你必是被冤枉的。所以去跑一趟,無非是為了那銀彩霞橫插一腿,我得幫鐵叉會找回場子。哼,銀彩霞可不是什么好鳥,幸虧我來了,要不你被她帶壞,就真可惜了。”
“我跟她相處了大半天,覺得她人很好呀,她到底干了什么壞事?”
“壞事倒沒干什么,干點(diǎn)吃大戶、打秋風(fēng)之類的事,沒有欺負(fù)窮苦之人,對我們江湖人士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她名聲太臭,你知道她外號什么嗎?”
“不知道。記得我叫她俠女,她一點(diǎn)高興的樣子都沒有,外號大概好不了吧?”
“她外號叫‘采花銀’。這外號是從名字化出來的,彩霞,采花,再把姓氏放到后面。據(jù)說是個浪女淫娃,見了英俊少年郎,就要千方百計搞到手,然后再棄如敝履。她還沒把你給采了吧?”
饒是吳正堂這種堂堂正正之人,說到這里,也自然流露出一臉壞笑。高韌正色道:
“我和她清清白白,我只知她于我有恩。據(jù)我觀察,她并不是這種人,江湖傳言往往當(dāng)不得準(zhǔn)的?!?p> 吳正堂一整臉色,道:
“兄弟人才武功,在江湖上都是頂呱呱的,將來前途不可勝量,千萬要自重清名,不可與這種人牽扯上?!?p> 高韌眉毛緊鎖,不置可否,半晌才開口道:
“吳大哥講見過頑醫(yī)以渡氣之術(shù)救治過一人,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吳正堂曬然一笑,道:
“這事說來就話長了。我說的是知道頑醫(yī)和渡氣之術(shù),并沒有說看見了。那時我進(jìn)入平正公會不久,離現(xiàn)在怕有三四年了吧,那時公會事務(wù)繁多,因?yàn)槲倚宰蛹?,辦事效率高一些,就經(jīng)常被會主派去救急。我那時不是和堂堂主,和堂堂主叫李師曾,年紀(jì)已有六十多歲,還是上一代會主時當(dāng)上堂主的。因?yàn)槟昙o(jì)大,會主允許他經(jīng)常住在鄉(xiāng)下的家中,離公會有近百里地。有一天突然傳來消息,說是李堂主被人暗殺,會長大怒,即令我暫任和堂副堂主,并帶領(lǐng)堂中幾個精干兄弟速赴現(xiàn)場調(diào)查,務(wù)必查出殺手,為李堂主報仇。我們趕到他家中,他卻并沒有死,見到他時有呼吸有脈搏,就是躺著一動不動。他家人告訴我們,當(dāng)時殺手已經(jīng)得手,一家人正在痛哭,突然來了個怪老頭自稱頑醫(yī),吹胡子瞪眼睛地說人還沒死呢,嚎啥?先拿出一把小刀,在胸上開了個小口子,又以內(nèi)力配合磁石從胸內(nèi)活生生吸出一根牛毛細(xì)針,再用你說的那渡氣之術(shù),真把李堂主救活了。當(dāng)時救人的過程,人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幸虧堂主夫人主意拿得穩(wěn),說盡管讓他施術(shù),救活了是賺的,沒救活也不怪他。我一看這細(xì)針,當(dāng)時就明白了這殺手就是殺手榜上大名鼎鼎的燕一針,號稱從無失手。此后我們幾個天天守著李堂主,怕燕一針聽說人沒死再回來,守了十幾天,李堂主畢竟上了年紀(jì),又受了驚嚇,還是去世了。再去調(diào)查主使之人,始終沒有查得出來,唉,要是那時你也在,說不定就能查出真兇了。”
高韌心道,原來老高頭說的那被燕一針嚇?biāo)赖娜司褪瞧秸珪纳先魏吞锰弥?,這世界可真是小。想起找尋父母之事,又問道:
“吳大哥可曾聽說那以制作機(jī)刮而聞名江湖的神機(jī)門?可曾聽聞其門人在哪里活動,或出售物品?”
“神機(jī)門聽說過,專事機(jī)刮制作,所作機(jī)刮極其精巧霸道,偶爾流入江湖,必定轟動一時。這個門派比青門還神秘,我沒有一點(diǎn)信息,除非多花點(diǎn)錢去問那問道門看能有什么收獲。怎么,這件案子又牽扯到神機(jī)門?”
“沒事,我就問問,關(guān)系到自己的一點(diǎn)私事。天色已晚,這兩天累得夠嗆,要不早點(diǎn)休息吧?”
吳正堂道:
“說得是,那就休息了吧。”
剛躺到床上,又翻身坐起,問道:
“對了,昨天晚上你在懷德禪師居所,有什么收獲嗎?”
高韌躺在床上,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語帶疲倦地說:
“當(dāng)然有收獲,到時案情大白,再一起揭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