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之使出殺手锏,道:“贖輒之不能從命,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官服拿給王爺?!?p> “我不要官服?!蔽移鹕碓谠剞D(zhuǎn)一圈說:“我今天是秋月,是蘇長史的仕女。蘇長史盡管前去與戶部溝通,我會從旁替蘇長史仔細觀察?!?p> 蘇輒之的眼皮開始抽搐,我頂著壓力拖著蘇輒之往外走?!袄蠋熞窃俨怀鋈?,戶部的人怕是要直接去找皇上了?!?p> 中堂里坐了六個人,戶部尚書、戶部左右侍郎全來了。我心中腹誹,一群裝腔作勢的官員,不在城外控制暴亂,跑我王府里號什么喪?
我和阿龍小心翼翼跟在蘇輒之身后,顯然我比蘇輒之更能吸引幾位大臣的眼球。我學著蘇遠家四朵小花的樣子走路,雖然我穿得名貴,但是我走路的姿態(tài)全然就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小丫鬟。
蘇輒之在主位上坐下,我和阿龍一左一右站在蘇輒之身后。
一個小廝進來給幾位大臣茶碗里加水,戶部尚書卻嫌棄地揮手示意小廝走開。
蘇輒之喘一口粗氣,轉(zhuǎn)頭對我說:“看茶?!?p> 我搞不清楚狀況,只能聽從蘇輒之的吩咐,走過去接了小廝手里的茶壺。
戶部尚書皺巴巴的老臉一個眉開眼笑,趕緊把茶碗推到我面前。
我朝戶部尚書輕輕福了福,加完水后轉(zhuǎn)身又給其他幾位大臣加水。
戶部尚書老態(tài)龍鐘地說:“老朽竟不知十三王府之中藏有如此貌美女眷?!?p> 這老頭兒不是來商討難民的事情么,怎么開口竟然討論起我來了?
蘇輒之面不改色地說:“尚書大人有所不知,此女乃是下官帶來的?!?p> “哦?”戶部尚書大喜過望,“聽聞蘇家每年都能從番邦帶回許多妙齡少女,莫非此女便是高麗少女?”
我加一圈水后趕緊躲到蘇輒之身后,蘇輒之岔開話題說:“聽聞西門外發(fā)生騷亂,不知具體情況如何?有無人員傷亡?”
戶部尚書老奸巨猾地說:“此事戶部已無力插手,還望十三王爺能出面調(diào)解。戶部每日按照人口數(shù)量發(fā)放糧食,今日突然發(fā)生哄搶。老朽讓兵部出面鎮(zhèn)壓,兵部卻百般推脫。我戶部一群文弱書生,無力鎮(zhèn)壓暴亂流民。老朽特來十三王府,請求十三王爺出面。”
蘇輒之淡定地說:“王爺不慎負傷,如今正在修養(yǎng),不便出面。下官愿替王爺出面。”
戶部尚書冷哼一聲說:“聽聞十三王殿下是因行房不慎才傷了身子。如今國難當頭,王爺不以國事為重,反倒是沉溺淫樂!”
我真想讓一萬只草泥馬從這死老頭兒身上奔騰而過,他剛才還色瞇瞇地看我,現(xiàn)在竟然好意思倒打一耙說我沉溺淫樂!
蘇輒之反擊道:“不知尚書大人從何處聽聞這等荒唐傳聞?竟與事實相差甚遠!王爺并非因行房不慎受傷,王爺那日進宮與皇上商討國事,回府時有些困倦,不慎從馬車上跌落,方才受傷。尚書大人如此污蔑王爺,擔心犯下大不敬之罪?!?p> 戶部尚書一時語塞,瞪著蘇輒之像是要咬人一樣。
蘇輒之起身,不卑不亢地說:“各位大人還請回去,下官這就去西門查看。明日之前定能給諸位大人一個說法?!?p> 幾個大臣起身,隨便作個揖,滿臉晦氣地走了。
等中堂里安靜下來以后,我不解地問:“為什么這些大臣非要我站在眾人面前?他們到底想要當眾對我做什么?”
“尚且不知?!碧K輒之說,“王爺還是不要拋頭露面為好。”
我知道蘇輒之是一心想為我好,他巴不得把我藏到個永遠都不會被這群老東西找到的地方,好讓我避開這群老東西的毒害。但是一味的退讓也不是個辦法,我越是躲在王府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面那群老東西越是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我把蘇輒之的茶碗拿過來喝一口水說:“剛才六個大臣都沒有認出我來,估計西門外的人就更認不出我是誰了?!?p> 我不顧蘇輒之的反對,死纏爛打硬是跟著他坐車來到西門。
站在城樓下,我遠遠看見蘇遠在城門上忙得焦頭爛額。聽說他指揮的兵部已經(jīng)完全控制住了流民,不過看樣子他依然忙得夠嗆。
我跟著蘇輒之走到城樓上,這里只有穿鎧甲的官兵和滿目瘡痍的流民。我一個穿著綾羅綢緞的“貴婦”往這城樓上一站,還沒說話就已經(jīng)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蘇遠的眼睛幾近噴火,他狂怒地朝我走過來問:“你來做什么?”
我心里一驚,生怕蘇遠又會一個火山爆發(fā)把我暴打一頓。雖然我身上的傷是長好了,但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慘痛依然深深刻在我的記憶當中。
我強裝鎮(zhèn)定往城外看去,血紅的夕陽余暉下,城門外密密麻麻聚集了成千上萬的難民。他們衣裳襤褸,奄奄一息,無神的眼睛里流出黑洞一般的太息!
我忽然心里一痛,過去的一個月里我每天都能聽到關(guān)于流民的信息。然而直到此時,直到我真真實實直面數(shù)以萬計的無家可歸的難民時,我才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流民眼中的無助,迷茫,悲傷,甚至是絕望!
都是從死神手中逃脫的人,只因我命好便重生在這帝王之家。若是我重生在甘肅,此時的我或許正在和城外幾萬人一起向城內(nèi)祈求最后一絲憐憫。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已經(jīng)在地震中被大地裂開的峽谷吞沒,或是死在萬里長征中的某一處無人區(qū)。
我猶豫過,我彷徨過,我踟躕過,我徘徊過。我躲在王府之中享受錦衣玉食,我躲在眾位公子身后理所應當?shù)亟邮芩麄優(yōu)槲姨峁┑谋幼o。然而此時,看著腳下數(shù)萬雙呆滯的眼睛,我的胸腔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城外不僅僅有流離失所的難民,更有大安的國泰民安,有兵部幾十萬將士用熱血與生命拼打出來的萬里河山。我無法再視而不見,無法眼睜睜看著皇帝哥哥奮斗了七年的江山葬送在一群將人命當作棋子擺布的奸臣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