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紀(jì)綱

　　過了初八，皇宮里也開始準(zhǔn)備了起來。

　　現(xiàn)在出門不像后世，隨便帶上洗漱用品就可以了，甚至可以光桿出發(fā)，什么東西都買的到。

　　朱瞻基是第一次出遠門，太子妃恨不得直接把皇宮都搬上帶走，光是衣服都給他收拾了二十個箱子的。

　　衣冠鞋帽，配飾，鎧甲，刀劍，出門打賞的銀豆子，喜歡吃的佐料，衣食住行方面，幾乎是樣樣都要準(zhǔn)備。

　　大軍過了元宵節(jié)就要出發(fā)，朱瞻基也不得不按照習(xí)俗，到了徐家和母舅家告別。

　　張昶還為朱瞻基準(zhǔn)備了一件貼身內(nèi)甲，是用鋼絲編制的，價值不菲。

　　這個時代鋼絲和鐵絲都需要用人工打出來，然后再編制，淬火，一件鋼絲內(nèi)甲換同等重量的白銀都不止。

　　因為一般人，根本沒有這個手藝，不僅需要老師傅親自打造，廢品率還很高。

　　徐家是徐皇后的娘家，魏國公徐輝祖一系因為徐輝祖曾對抗朱棣，不為朱棣所喜，幽禁到永樂五年去世。

　　他的兒子徐欽承爵，此人能力一般，是個紈绔二代，也不為朱棣所喜。

　　徐欽年齡跟朱瞻基相差不遠，曾想巴結(jié)朱瞻基。不過朱瞻基這個人只重視才干，無能之人根本不搭理他。

　　所以現(xiàn)在他跟徐輝祖一系關(guān)系生疏。

　　朱棣與徐皇后的四弟徐增壽關(guān)系最好，徐增壽在朱棣靖難之役之時卻因為心向朱棣被建文帝所殺。

　　也因此，朱棣兩次追封徐增壽一系，并且世襲定國公。

　　不過朱瞻基也瞧不起現(xiàn)在定國公徐景昌，因為朱棣的關(guān)系，面子上過的去而已。

　　辭別的時候，他也就只去了定國公府。

　　徐景昌倒是想要巴結(jié)深受朱棣寵愛的朱瞻基，只是朱瞻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進府短暫寒暄后，就起身告辭。

　　徐景昌一直將朱瞻基送到了大門外，出來卻見到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jì)綱帶著十幾個人守在大門外。

　　紀(jì)綱的職位級別雖然不高，但是全京城，除了皇帝，誰敢讓他在門外等候！

　　要不是朱瞻基還在，徐景昌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那么一瞬間，他還以為紀(jì)綱是要對他動手了呢！

　　見朱瞻基出來，紀(jì)綱這才率領(lǐng)眾人迎了過來，單膝跪地行禮?！俺煎\衣衛(wèi)指揮使拜見太孫殿下?！?p>　　朱瞻基跟紀(jì)綱只是臉熟，兩個人雖然在解縉的事情上鬧過一點矛盾，但是解縉順利地被放了出來，他也就沒有再放在心上。

　　雖然歷史上對紀(jì)綱的評價不高，但是朱瞻基對他其實很欣賞。因為皇帝的身邊，就是需要這樣一條兇狠的惡狗來震懾眾人。

　　君不見崇禎被一伙文人忽悠的撤了錦衣衛(wèi)，然后就變成了亡國之君。

　　“紀(jì)指揮使免禮，你是我皇爺爺?shù)昧Ω沙?，可不敢?dāng)指揮使大人如此大禮。指揮使大人是找徐公爺有事？”

　　朱瞻基作勢去扶，紀(jì)綱也就順勢站了起來，他身后的一幫錦衣衛(wèi)也一起站了起來。朱瞻基這才看見人群里還有楊章德，心里有些明白了過來。

　　“臣是來見太孫殿下的?！?p>　　徐景昌一聽，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踏實了許多?！按颂幏呛线m之地，太孫殿下和指揮使大人不如進去詳談?！?p>　　紀(jì)綱看了看朱瞻基，試探地說道：“臣在前面酒樓已備下了酒席，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想要對外攻略，也離不開錦衣衛(wèi)的支持，所以朱瞻基并無不悅，他也很想跟這位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狠人多接觸一下呢！

　　“指揮使大人深得皇祖父重用，孤也是仰慕已久，怎會辜負厚意，帶路吧?！?p>　　李亮牽過來了朱瞻基的馬，眾人紛紛上馬。

　　除了街坊，來到了大街上，這里靠近秦淮河，算是繁華商業(yè)區(qū)，又是新年期間，街上倒是熱鬧的很。

　　不過他們這六十多人，六十多匹馬的隊伍，眾人紛紛見了都讓在了路邊。

　　不管是錦衣衛(wèi)，還是羽林衛(wèi)，還是內(nèi)監(jiān)，都是很能唬住普通人的。

　　紀(jì)綱騎馬陪在朱瞻基的身邊，只是稍微落后半個馬身。“殿下平日少有出宮，想必也很少見識京城繁華吧？”

　　繁華……朱瞻基暗想，要是讓你見識一下21世紀(jì)的城市，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繁華。

　　“百姓安居樂業(yè)，能享受這平靜生活，不正是我們這些為政者應(yīng)該做的嗎？”

　　紀(jì)綱想了一下，才明白了朱瞻基的話，陪笑說道：“殿下語有深意，用詞新鮮。為政者……這個詞用的好，比當(dāng)官的要好聽百倍?！?p>　　他想用話題勾起朱瞻基的玩樂之心，但是朱瞻基一句話卻反過來提醒他的責(zé)任，這也讓他不敢再試探朱瞻基，生怕在朱瞻基的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就得不償失了。

　　只要今天能掛上這個關(guān)系，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來到了紀(jì)綱預(yù)定的酒樓，旁邊就是一家屬于朱瞻基的龍鳳銀樓。銀樓生意不錯，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紀(jì)綱順著朱瞻基的視線望過去，笑道：“整個京師都知道殿下的銀樓貨真價實，用料實稱，如今其他銀樓的生意都沒有殿下的銀樓生意好?！?p>　　“商賈，小道而已，不值一提?！?p>　　朱瞻基雖然這幾年也進過酒樓，卻是第一次六十多人，六十多匹馬的大部隊一起來。

　　街邊的拴馬樁都不夠用，但是紀(jì)綱只是招了一下手，就躥出來了三十多個錦衣衛(wèi)。他們牽著剩余的馬到別處安置，朱瞻基率先進入了酒樓。

　　生長在皇宮，就已經(jīng)是這個時代最為奢華的宮殿了，一間普通的酒樓，裝飾的再好看，也就那個樣。

　　在沒有玻璃，沒有大窗子，沒有漂亮燈光的年代，一切都回歸自然與樸素。

　　朱瞻基坐在背對窗戶的上座，對桌子上面的八道點心沒有絲毫興趣。請了紀(jì)綱和玄真他們坐下，才開口問道：“指揮使大人今天特意到定國公府找孤，不知有何事？”

　　紀(jì)綱想要站起來，被朱瞻基揮手說道：“坐下說，不在乎那些個虛禮?！?p>　　紀(jì)綱嗯了一聲說道：“今日特意來找殿下，有三件事想稟告殿下。第一件事，陛下讓錦衣衛(wèi)為殿下安排四個護衛(wèi)，一方面是保護殿下，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錦衣衛(wèi)日后能多多溝通，就不會再出現(xiàn)解縉那樣的誤會了?！?p>　　朱瞻基覺得紀(jì)綱這個人格外有意思，雖然沒有見識到心狠手辣的那一面，但是這個官當(dāng)?shù)倪€真不賴，什么話都張口就來，卻又讓人聽了舒服。

　　全京城都沒有人不知道解縉是太孫的儒學(xué)師父，他卻還能偏偏裝作不知道來自欺欺人。

　　不過朱瞻基當(dāng)然不會點破，笑著點了點頭問道：“那第二件呢？”

　　“因為解縉這件事，臣一直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也怕殿下惱了微臣，所以不敢打擾，今天借著這個機會也正式向殿下道歉，并備上薄禮，希望殿下能既往不咎?！?p>　　朱瞻基故意裝作沉吟了一下才說道：“錦衣衛(wèi)是干什么事的，我們心里都清楚。何況，發(fā)落解縉是皇祖父的意思，跟你們錦衣衛(wèi)也無關(guān)。只要你能認(rèn)清自己的位置，哪怕明天就是把李亮給抓進大牢，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p>　　“臣明白?！?p>　　“不，你不明白?！敝煺盎此蹲?，笑了一下說道：“你不了解孤的為人，孤也不怪你。錦衣衛(wèi)是皇祖父的一把刀，說難聽一些，就是皇祖父的狗。刀要對別人有威脅，狗也要認(rèn)清被咬的人，不能亂咬。否則的話這條狗不如不要。孤呢，從來不會在乎一些陰謀詭計，因為天道在孤這里?！?p>　　朱瞻基站起身來，反身來到了窗戶邊，打開了窗戶說道：“這朗朗乾坤，這赫赫大明，這花花江山，唯德才兼?zhèn)渲瞬拍軗碛?。孤的心里裝著整個大明，你以為孤會小心眼地記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你記仇？不要說是我的儒學(xué)師父，哪怕是孤更在乎的人，在這江山面前，也微不足道。”

　　紀(jì)綱躬身施禮道：“微臣以小人之心妄自揣測殿下，請殿下恕罪?！?p>　　“孤不怪你，何來罪恕？只要你能一心為公，不以私利己茍且，孤不僅不會怪你，還會更重視你！”朱瞻基話鋒一轉(zhuǎn)?！安贿^紀(jì)大人位高權(quán)重，孤又只是一個無權(quán)無力的太孫，孤的意見想必是不重要的?！?p>　　紀(jì)綱卻再次單膝跪地說道：“臣斗膽請殿下肅清左右……”

　　朱瞻基擺了擺手，李亮和玄真，一清子，包括兩個錦衣衛(wèi)的指揮僉事，還有楊章德他們都默不作聲地退出了房間，順手將門關(guān)上。

　　“什么話，說吧?！边@一次，朱瞻基并沒有叫他起身。

　　他依舊跪在原地沉聲說道：“微臣乃陛下一手提拔，從不敢有二心。但是微臣也怕，這些年死在微臣手里的文武官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紀(jì)綱雖然是陛下的一條狗，但是對紀(jì)家來說，微臣是家族的一片天，微臣一人死不足惜，卻不想家族也受微臣牽連?！?p>　　歷史上說紀(jì)綱謀反，這當(dāng)然是騙人的，他連軍權(quán)都沒有，靠什么謀反？

　　無非是兔死狗烹而已，當(dāng)然也與他跟漢王牽扯有關(guān)，至于跋扈，肯定是有的，但是不至于那么夸張。

　　作為一個孤臣，文武不靠，只靠錦衣衛(wèi)。沒有了皇權(quán)的支持，他什么也不是，若他是無腦之人，根本混不到現(xiàn)在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