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周的京都迎來了第一縷晨光,高樓亭臺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距離永歷二十四年只剩下幾天的時間,一大早,李浪就收到了靖王府差人送來的一張請柬,原本每年迎春在皇室宗親中舉行的逐鹿節(jié)提前了,京都重臣,名門世家,貴胄子弟皆可受邀觀禮。
李浪收下了請柬,專門去了一趟棲湖邊的將軍府,在聽潮廳他再次見到了這位大周的一國之柱。大周的朝班,只有這位神將大人可以聽召不聽宣,所以連每日的早朝例會都省了。
雖然是隆冬,可薛滿庭只是穿了件薄薄的便服,他望著面前的青年公子,瞇眼笑道:“如果是為你小姑來說聲謝謝,那還是免了。”
李浪不得不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換了副嘴臉道:“有些日子沒見薛叔了,心中想念,所以特地過來看看,還可以順便討點您府上一等一的茶品?!?p> 薛滿庭瞪了一眼,笑罵道:“遙想當(dāng)年李公一身凜然浩氣,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到還會有你這種油頭滑腦的后人?!?p> 李浪一臉委屈道:“薛叔您都把我的老祖宗給搬出來了,如果我再強詞豈不是顯得不孝了?!?p> 薛滿庭滿意笑道:“你小子就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不過好歹還算有點德性,說吧,還有什么事?”
李浪撓撓頭,諂媚道:“叔,這逐鹿節(jié)是個什么玩意?”
薛滿庭微微愕然,問道:“你收到了靖王的請柬?”
李浪點了點頭。
薛滿庭沉默許久后,開口道:“逐鹿……問鼎!朝堂最近不太平啊,看來,這紛擾多年的東宮之爭要有新的變數(shù)了?!?p> 李浪輕聲問道:“以薛叔之見,這逐鹿節(jié)侄兒是去,還是不去?”
薛滿庭捻須道:“你小姑這趟回江南,有五百隼字營軍卒護送足矣,可你知道我為什么還讓青城親自走這一趟嗎?”
李浪微微沉吟,薛滿庭繼續(xù)開口道:“青川腿腳有疾,青河尚幼,所以青城代我拜會一下久居江南,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不假,但更重要的是,我薛滿庭不過一介武夫,從來不涉朝堂之爭,而青城這段時間不在京都,何嘗不是一種明哲保身的手段呢?”
李浪點點頭,想起了鏡湖邊的自家老宅。
薛滿庭意味深長道:“這一個月內(nèi)京都風(fēng)云詭譎,先后兩位二品大員落馬,隨后皇城御林統(tǒng)領(lǐng),兵部郎中,京都守備司相繼出事,到底是誰在攪這趟渾水?”
李浪沉默不語,只見薛滿庭正色道:“不妨告訴你一個消息,沂王以身體不適為由,宣布退出了這次的逐鹿節(jié),而前幾天兵部侍郎顧均章結(jié)束外巡,已經(jīng)回京復(fù)命,前天,他會同守備司的指揮使張弘領(lǐng),禁軍左右衛(wèi)的兩位提督大人,一同去了趟沂王府?!?p> 李浪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光芒,不解道:“薛叔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戎馬一生的神將大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嘿嘿一笑:“這幾天,你就呆在府上,哪里也不要去!茶管夠,飯管飽!”
李浪吐了吐舌頭:“這……不大合適吧。”
薛滿庭咧嘴道:“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定國候的清名遠(yuǎn)譽。”
………………………
永歷二十三年歲末,由宗人府置辦,皇室宗親參與的逐鹿節(jié)終于在天子山拉開了序幕……
白雪覆蓋的天子山腳下,方圓數(shù)里,皇城御林軍,京都守備司幾乎傾巢而出,刀槍林立,護著中間的八座巨大的軍帳。
中軍帳中,長條案幾圍成了圈,上面已經(jīng)擺好了各類御膳果實,正中間的炭火盆余煙裊繞。特地穿了件紫金大龍袍的永慶帝端坐案首,氣定神閑,朝野重臣按資排輩落座,按理說和平日里的早朝相比,這些人應(yīng)該多些從容才是,然而此時,以首輔張又廷為首的肱骨大臣,一個個卻面色凝重……
大周有祖制,除東宮外,其他皇子須離京領(lǐng)藩,非詔不得入京,所以留京的皇室宗親除了裕王、沂王,和回京不久的靖王外,只剩下幾位郡主夫人,而逐鹿節(jié)這樣的宮闈活動,她們一向很少參與。
而這次逐鹿節(jié),沂王又告假,說白了,就是裕王和靖王的二王之爭,可是聯(lián)系到這些日子京都的局勢,總覺得這次逐鹿節(jié)的寓意不同尋常。
永慶帝終于發(fā)話了:“逐鹿踏歲,今天是賀新春的好日子,諸位都是朕的肱骨,就不用繃著臉了?!?p> 以首輔張又廷為首的臣子連忙立身再拜跪,齊聲高呼:“陛下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
永慶帝擺了擺手,笑道:“蒙先帝隆恩,朕理的是國事,又不是證的長生之道,我看你們的這套托詞應(yīng)該改成大周萬歲萬萬歲才對?!?p> 張又廷身為首輔,朝堂上聽音辨人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他嚼出了皇帝陛下的這句話不同的味道,于是,嘴角抽了抽,道:“陛下龍體安康,則大周國運昌隆?!?p> “時光如白駒過隙,朕即位時不足而立,轉(zhuǎn)眼已是知命?!庇缿c帝嘆了口氣,似笑非笑,“知命,知命,你們說說,知的是什么命。”
在列臣子聞言,大多已經(jīng)汗流浹背,匐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只有張又廷不卑不亢,朗聲道:“陛下洪福齊天,代天行詔,當(dāng)然知的是天命!”
永慶帝哈哈大笑:“朕就說內(nèi)閣首輔這個位置,還是你張又廷最合適?!?p> 張又廷再行大禮:“謝主隆恩!”
永慶帝目光掃了一圈,示意眾位平身用膳,隨后和顏悅色道:“裕王靖王卯時已經(jīng)進山,諸位說說,等到申時歸來,哪位的收獲會大一些?”
這一次張又廷斂首垂目,開始沉默不語,次輔楊平章躬身道:“微臣愚見,裕王殿下久居京都,對天子山地勢熟絡(luò),應(yīng)該收獲不小?!?p> 不少臣子連忙點頭附和,永慶帝不置可否,而是目光望向左首,兵部尚書崔呈棟躬身道:“春歲未到,又適逢天寒,山路上還有積雪,臣認(rèn)為所得所獲只是添頭,還是兩位殿下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p> 附和聲更眾,永慶帝笑了笑:“是不是我大周承平了太久,如果連這點風(fēng)雪都經(jīng)不住,以后還有什么資格承襲我大周的一國之運?!?p> 永慶帝言出如春雷,當(dāng)場炸響,滿堂重臣目瞪口呆,承襲國運……知命之年的皇帝陛下第一次說出了立儲的想法。
永慶帝的目光一一掃過,所觸臣子噤若寒蟬,雖然說如今的局勢下,這些混跡官場的老油條們對東宮之事早有所覺,可現(xiàn)在聽到皇帝陛下親自說出口,依然震懾?zé)o比。
永慶帝手指微曲,敲了敲桌案,開口道:“說說吧,朕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誰適合入主東宮?”
所有人都望向了張又廷,這位首輔大人面色不改,叩拜道:“陛下,東宮一事,事關(guān)大周千秋,做臣子的不應(yīng)妄言?!?p> 永慶帝鼻子里哼了一聲,“你們當(dāng)朕是傻子嗎,這兩年你們內(nèi)閣呈上來的奏折里,兵部遞上來的通告上,替裕王和沂王頌了多少功德,你這個做閣老的沒有過目嘛?!?p> 中軍帳中頓時跪倒一片,永慶帝壓低聲音道:“現(xiàn)在朕讓你們說,你們反而不說,莫非視東宮為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