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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山

第68章 劍起勢

離山 生米稀飯 2674 2022-04-01 08:06:52

  京都出了北門再往北,天子山下的綿延的緩坡上,青草已經(jīng)枯黃,蕭瑟的秋風(fēng)中,一輛褐色馬車倒在路邊燃著火焰,火借風(fēng)勢噼噼啪啪作響,不一會兒,只剩下一堆焦炭發(fā)出陣陣刺鼻的氣味。

  滿臉木訥的漢子蹲在山林邊,盯著僅剩的零星火苗,百思不得其解,富貴人家真是吃飽了撐的,這么好的馬車為什么要燒了?

  直到最后一縷火苗徹底湮滅,算是收工的漢子這才起身拍了拍手,剛要挪步,只覺得頸后忽然傳來一陣冰涼的寒意,漢子伸手輕輕一抹……

  一顆頭顱帶著無法置信的眼神望著自己筆直倒下的身體……鮮血透入枯草黃沙,漢子死不瞑目。

  山林間,曹君安開始擦劍,就用身上的綠袍擦得極其認(rèn)真,其實,這一劍速度極快,甚至劍身根本來不及沾上血,但這是曹君安多年養(yǎng)成的一種習(xí)慣。

  透過林蔭間的縫隙,曹君安望著遠(yuǎn)處壕溝里的枯碳木灰,直覺告訴自己一定有地方不對勁,他認(rèn)真梳理了一遍馬車出城的過程,覺得一切太順利了。

  是的,太順利就是最大的問題,兵馬司既然要給京都所有的馬車重新造冊備案,為什么自己的這輛馬車還能如此輕易的出城……念頭豁然通達(dá)的曹君安此時心頭一緊,氣息驟變,手中的長劍毫無征兆地迸出一道雪亮的劍光,六七丈外,一顆碗粗的老榆樹應(yīng)聲而斷。

  四周的枯枝老藤一陣亂晃,落葉簌簌下,一襲白衣露出身形,呼吸急促,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念道:“好快的劍,差一點,就差一點!”

  曹君安皺起眉頭,瞇起眼睛,只發(fā)出一聲嘆息,白衣青年的目光在壕溝邊的尸身和頭顱上一掃而過,不知所措道:“我就是個路過的?!?p>  曹君安持劍而笑:“小侯爺?shù)难菁紝嵲谑遣桓呙?。?p>  白衣青年露出驚詫表情:“你認(rèn)得我?”

  曹君安挑眉道:“二十歲的年紀(jì)還是個初境,長生路上實在是不多見?!?p>  李浪輕輕呼出一口氣,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惶恐不安,他撓頭道:“有點不公平,看得出來你對我了若指掌,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p>  曹君安不失京都青藤筵榜眼的禮數(shù),笑道:“曹君安?!?p>  李浪認(rèn)真思索了一會兒,忽然不解地問道:“你殺了公孫鳴?”

  曹君安的臉上只有平靜,他望向溝邊的那具尸身,笑道:“傳聞江南小侯爺是一個金玉其外的草包,真是大錯特錯,小侯爺心思縝密,這一步步精心設(shè)局,看來為的就是今天請我入甕吧。”

  李浪呵呵一笑,沒有否認(rèn),曹君安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兵馬司讓所有馬車重新造冊不過是釣魚的伎倆,還有,朝天宮所謂觀物溯源的神通也是假的吧……難怪,春熙街上,小侯爺對劉老宗主說得一番案件梳理,如此快的流向市井?!?p>  李浪不置可否,笑道:“假作真時真亦假!”

  曹君安微微瞇眼:“那一番如臨現(xiàn)場的陳案歸結(jié),可見小侯爺這些年深藏若虛、韜光養(yǎng)晦的本事,曹某是服氣的,不過……”

  曹君安向前邁了兩步,面色漸漸陰沉:“人生如局,小侯爺這一局算無遺漏,我只能愿賭服輸,只是……我有一件事始終想不通,請小侯爺幫忙解惑?!?p>  李浪有些錯愕,到底是有機會將名字寫進青藤榜的人物,總算沒有辱沒了氣節(jié)兩個字,于是點了點頭。

  曹君安看著手里的劍,道:“公孫鳴告訴我,那天,他自愿落境,以三招為限,卻還是輸給了你?”

  李浪臉色如常,沒有說話,曹君安咧嘴一笑:“我看得出來,他嘴上不服,但道心已經(jīng)蒙塵,今后的十年怕是破境無望了。我很奇怪,一個初境只用三招,為何能讓朝天宮樹人院的一棵道樹就此凋零,所以,我想試一試!”

  榆林中,曹君安眼神晦澀,氣息如同清流開始流轉(zhuǎn),等到落境知微后猛然停滯,李浪笑意復(fù)雜,這算哪一出,個個嘴上說服氣,心里還是拿他當(dāng)繡花枕頭。

  “李自在,不要上了他的當(dāng)?!崩罾吮羌怙h過一縷香風(fēng),簡書齋嬌俏的小師叔落在身邊,身后,甲子不出的劉玉璞瞇起眼,殺機重重。

  李浪望向老人,訕笑道:“宗主前輩,其實……我想試一試?!?p>  薛青泥狠狠瞪了一眼,劉玉璞頭也不回,輕輕哼了一聲:“落境?何必這么麻煩?!?p>  說完,老人屈指輕輕一彈,一股氣機好似大江大河沛然外瀉,潮涌而去,曹君安頓時如遭重?fù)?,體內(nèi)剛剛凝聚的清流瞬間土崩瓦解,他連退數(shù)步,壓住到了嘴邊的一口精血,面色悵然。

  京都青藤榜眼這一刻墮境知微,墮境和落境,一字之差,謬以千里!

  曹君安竭力抬起頭,嘴角竟是噙著一抹似是痛苦至極,又似快意淋漓的笑意,他自始至終望著一襲白衣。

  “丫頭,借劍一用。”李浪整理好思緒,向前邁出一步,同時,手中多出一把刃如蟬翼的短劍。

  曹君安悠悠吐出一口濁氣,體內(nèi)神淵已經(jīng)千瘡百孔,本來已經(jīng)潰散的僅剩氣機勉強連綿成線,他緩緩閉上眼,舉起劍……

  垂死之人,心止如水。

  曹君安高高躍起,雪亮的劍光傾瀉而下,畢其功,于一役,自知大限的曹君安不會再惜命,所以,這一劍傾其所有,傾家蕩產(chǎn)。

  林間近似一掛白虹,盡管已經(jīng)墮境,但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高手,李浪遙遙相對,白衣飄搖如臨拍岸大河,大浪將至,李浪兩指并攏,秋蟬輕輕一翹,自上向下劃出一條簡單到極致的直線……

  從落城到京都,江南的公子每天都在畫這樣的直線,一遍又一遍,成千上萬次的勾勒,這條直線已經(jīng)爛熟于心。

  長生路上,勉強踏上四階的江南公子天賦并不出眾,所以他只能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可即使這樣,神淵中那道劍意,他現(xiàn)在只能臨摹出一個形,可是千錘百煉后,形到了極致就有了“勢”。

  一劍起勢,江南公子總算觸摸到了劍道一途的門檻。

  一線激起千層浪,曹君安的長劍白虹在半空猛然停滯,緊隨而來的是一串轟隆隆聲響,白虹泛起幾乎不可見的漣漪,一散再散,空中的那條直線似乎還沒有畫完整,繼續(xù)向前,一往無前……

  白虹濺出最后一朵水花,然后炸出一團霧氣,煙消云散,曹君安落在地上,止步于前,面如死灰,一把刃如蟬翼的短劍抵在他的眉心。

  連甲子不出的老人都有些微微唏噓,嬌俏的少女吐了吐舌頭,她陪著他走了一路,所以知道這一劍有多少風(fēng)光,就有多少心酸。

  李浪面色平靜,緩緩收劍:“如果你全境而為,我必敗無疑,如果你只是落境,我也未必能勝,可你剛剛墮境,氣息不暢,我勝之不武。”

  曹君安的眼皮子顫了一下,凄然一笑:“難怪公孫鳴道心蒙塵,這一劍……嘆為觀止。”

  李浪垂劍一禮,然后回頭望向榆林邊,刀疤青年和冷艷如冰的配刀女子肩并著肩,緩緩而來。

  春雷刀出鞘,大周北撫司的女司首停下腳步,盯著氣息越來越脆弱的青年:“你已經(jīng)是青藤榜眼,何苦要自毀前程?”

  曹君安抬頭望著被樹葉掩住的斑駁天際,輕聲嘆道:“可憐人意,薄于云水,司首大人,殺人如果非要一個理由,那就是他技不如我。”

  同出一門的冷艷女子豈能聽不出前半句話的弦外之音,她笑了笑:“自作孽,不可活。”

  曹君安看向這位外人無從知曉的師姐,眼神盡是不甘和落寞,只是他什么也沒有做,最終,他緩緩閉上雙眼,嘴角漸漸滲出血絲,然后七竅開始流血,這一刻,他并無記恨,反而有種解脫后的釋懷,這位京都青藤筵的榜眼倒下前,最終艱難地吐出最后一句臨終遺言。

  “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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