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筵的入圍賽結(jié)束了,六十四人進(jìn)入明天的淘汰賽,但最終可以走進(jìn)京都天子山的只有區(qū)區(qū)三個名額。
夜晚來臨,月色下的清泉山微微有些涼意。
簡書齋的小師叔坐在草地上,漾出酒窩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擰起鬢角的發(fā)絲,睜大了眼睛,疑惑地望了望身邊的黑衣青年,又瞅了瞅皮丘丘。
簡書齋的二師兄不僅眼力好,而且從來不會騙人,如果,當(dāng)初駝背老頭以枝作劍的那一招,真的是一劍東來,那他一定出自離山,難道……那家伙真的是離山的弟子?
四階天賦,初涉知微,甚至連竅門還沒有開全,離山怎么會招收一名這樣的弟子,再說,他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樊城?
小師叔的眉頭漸漸蹙起,此時,她下意識地想起了臨行前和王興之的那段對話,過了好一會兒,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然后轉(zhuǎn)頭望向不茍言笑的黑衣青年,輕聲說道:“靳河,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件事情。”
簡書齋的二師兄微微欠了一下身,誠懇道:“小師叔,請吩咐?!?p> 少女站起身,撲閃著靈動的睫毛說道:“你去一趟落城,打聽一下這半年那里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fā)生?!?p> 靳河皺起眉,想到了一些什么,但他一個字都沒有問。
少女站在星空下,毫無形象地伸展了一下小蠻腰,然后她望著山谷處幾間燈火通明的木屋,嘴角翹起一絲微微的弧度,低聲道:“事情結(jié)束后,你直接去京都,我們在那匯合?!?p> 清泉山在朦朧的夜色中飄起了一場春雨,李浪從樊城回來的時候被淋成了落湯雞,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高攬走了,離開前兩人相約,明年的京都天子山再見。
第二天,晨曦灑向大山,投進(jìn)山間的木屋中,李浪睜開雙眼,抹去滿頭的大汗,一夜無休換來的是再開三竅,抱樸經(jīng)所明的竅穴已經(jīng)開了十五竅,同樣,蓮開十五,朵朵生輝。
對于清泉山的青藤筵來說,前面的入圍賽不過是開胃小碟,真正的大餐是今天開始的正賽。
簽號靠前的三十二人抽簽定對手。
下馬坪上走出的年輕人,有的眉開眼笑,有的唉聲嘆氣……
邢遠(yuǎn)山拿著竹簽的手開始出現(xiàn)劇烈地顫抖著,他的大腦一片眩暈,緩過神后,攢著竹簽的拳頭猛地?fù)]出,狂野的笑聲遠(yuǎn)遠(yuǎn)傳開。
四周的人齊齊望向那根竹簽上的數(shù)字,一秒鐘之后,各種羨慕嫉妒恨全寫在臉上。
九四七!
“干啊,這家伙肯定是撒尿沒洗手吧,這手氣……太騷了吧!”
“是哎,運氣真是好到爆,這一輪相當(dāng)于……輪空?!?p> “我們來賭一把好不好,我賭李自在……根本就不會上?!?p> ……
陣陣喧囂中,青藤筵的淘汰戰(zhàn)正式拉開帷幕!
前面的三場談不上精彩,畢竟實力有懸殊,懸念自然就小了,沒有出現(xiàn)冷門,簽號靠前的輕松晉級。
第四場,冷門終于出現(xiàn),一場慘烈的對決后,二九輸給了四五。
有時候,雙方的實力差距并沒有數(shù)字顯示的那么大,細(xì)節(jié)和勇氣也可以決定勝負(fù),當(dāng)然,這是在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
接下來的幾場也沒有意外,禹海寧晉級,廖青云晉級……
第九場,邢遠(yuǎn)山登場,他站在下馬坪的中央,嘴角向上微微撇起,弧度很輕微,像是在打招呼,更像是嘲諷,他在等待著他的對手。
九四七……敢來嘛。
李浪故意咳嗽了兩聲,然后高高舉起右手,腰間插著破布裹著的斷刃,然后不急不忙,一步一步地走出人群,走向場中央。
“有個小建議,友誼第一……”李浪豎起一根手指。
唏噓聲四起,這是最沒有懸念的比賽,這家伙完全是在耽誤大家的時間。
邢遠(yuǎn)山就像一座黑塔一樣,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渾厚的氣息瞬間迸發(fā),面對這樣的對手,他連一句客套話都懶得說。
試探性攻擊?完全沒必要,那是沒有信心的表現(xiàn)。
掌風(fēng)如刀,邢遠(yuǎn)山帶著山岳般的氣勢轟然而至,根本不需要嫻熟的技巧,只憑速度和力量,就可以碾壓對手。
尚在知微的李浪能有什么反應(yīng)?一個字:躲。
李浪側(cè)身退步偏頭,幾乎是貼著掌風(fēng)避開這一擊,動作上雖然看不出狼狽,但更談不上瀟灑。
一擊落空,邢遠(yuǎn)山嘴角擠出一絲輕蔑,化掌成拳,欺身再進(jìn)。
炸雷一樣的拳頭面前,李浪瞇眼成縫,十五竅真元化成涓涓細(xì)流,帶著璀璨的金芒直匯神淵,然后他在后撤中揮出一抹銀光。
春雷深處聞蟬鳴!
感受到一股冰涼的寒意,邢遠(yuǎn)山生生頓住拳勢,凝神望過去,對手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刃如蟬翼的匕首。
踉蹌而退的李浪手持秋蟬,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他揮了揮匕首,苦澀地笑了笑。
與此同時,高臺上觀禮的幾位宗師盯著那把秋蟬,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然后一臉疑惑地望向畢洪全。
藏名劍六十四把的老莊主,以他豐富的人生閱歷凝神了許久,然后顫顫點頭,喃喃低語道:“歇應(yīng)該就是秋蟬!”
南湖的簡書齋?
幾位宗師頓時滿臉的愕然和惶恐,場上的年輕人到底是誰?他怎么會有簡書齋的名刃……
邢遠(yuǎn)山微微皺眉,他不認(rèn)識什么名劍,也不在乎什么秋蟬,來到青藤筵的正賽,已經(jīng)證明了他的天賦和努力,現(xiàn)在他的目的只有一個:一直走下去,走出青州,走到京都的天子山下。
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邢遠(yuǎn)山再一次奔跑在場地中央……
滾滾的煙塵,隆隆的春雷,偶爾還響起幾聲蟬鳴,李浪覺得很累,同時也很滿意自己的表現(xiàn),他想起在老槐面前一次次摔成狗吃屎的場景,想起在酒窩丫頭目前狼狽逃竄的模樣,然后,李浪貓著腰,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塊破布。
邢遠(yuǎn)山面無表情,看著已經(jīng)挨了自己數(shù)記重拳年輕人,終于第一次開口說道:“沒有意義,你可以認(rèn)輸?!?p> 李浪抬起頭,還是豎起一根手指笑了笑:“再試一招,最后一招?!?p> 邢遠(yuǎn)山輕輕一嘆,緊接著,腳下的泥地炸開,鼓蕩的衣袖中單手如刀,渾然砸出。
李浪臉色蒼白,他只覺得眼前一亮,光彩奪目。
這一次,李浪沒有后退,這一次,春雷中沒有蟬鳴,這一次,春雷深處飄過一朵烏云,那是一塊破布,包裹著斷劍的布條被扯開,早已藏拙多年的那把拙鋒,被李浪似有意似無意地劃出了羚羊掛角的一筆。
極其簡單的一筆,這一筆,起于西北,落于東南。
在李浪的神淵中,也有這么一筆,只是,李浪揮出的這一筆,哪怕只是說形,差的就不止一星半點,更不用說什么神似了。
但這兩筆卻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脫胎于離山那位劍術(shù)第一人,這幾個月以來,苦學(xué)而始終不得的李浪,竟然鬼使神差,于緊要關(guān)頭照葫蘆畫瓢地?fù)]出一筆。
質(zhì)樸無華的一筆撥云見日,一劍如天來!
也許因為這一劍太過簡單,所以開始的時候也是結(jié)束的時候。
下馬坪上空的春雷驟停,那塊破布還在半空中徐徐飄蕩,根本沒有來得及墜地。
一切都結(jié)束了!
邢遠(yuǎn)山不甘地垂下手臂,眼神迷離地望著那抹敗絮,回想起幾年來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然后轟然倒地!
夢想和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樣破滅,真的結(jié)束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下馬坪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個點上,這個點漸漸放大,一個叫李自在的年輕人伸手接過破布條,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怎么可能?
遠(yuǎn)處,大樹下的駝背老頭鼻子里哼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xù)睡去,簡書齋的小師叔坐在草地上,抱著膝蓋緊緊蹙起眉頭,不知道想些什么。
人群中,唯有來自東海的少年郎臉上露出怯生生的笑意。
這是怎樣的一劍?
為什么在長蘆島如山的劍譜中,找不到這一劍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