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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浮生亂

第二十九章

繁花浮生亂 舍御 1383 2018-04-19 20:00:00

  兩人一時四目相對。

  如遠山冰霜,瀟冷而孤絕。

  如月下菟絲,悲凄而傷魂。

  她的眼神如帶著秋意的凄風,吹不散他溫雅眼底處的寒意……

  她看著他的眼,不經意地,一抹破開懼怕偽裝的情蔻如絲縷般在她眼中芬芳地盛開,如帶起一縷怯怯的幽香,充盈其室,卻又在一瞬間悲凄地強壓了下來,她閉上眼,如被人剖開胸膛的小兔,苦澀而絕望,低下頭,一滴眼淚悄悄地滑下她白璧如光的臉頰……

  獨孤寐淡淡地站起身,俊美如夜空白雪中帶著血珠的幽冷紅玫瑰,妖惑而森冷。他淡淡地說:“你來找孤有何事?”

  之前姬梵托下人傳話,求他派人相救晏夕,他應允了,自然,他派了多少人去救,怎么救,就無人可知了。

  不知道除了這件事,姬梵還有什么可以來找他的?

  姬梵的眼淚無法抑止的滴下,她如同被人看穿了面具感到羞恥的女孩,垂著頭不敢看向獨孤寐,低低地用帶著哭音的聲音說:“姬梵想去見晏夕哥哥的護衛(wèi),是她保護了我安然無恙來到這里,我想當面對她說一聲謝謝?!?p>  獨孤寐眼睛瞇起,深深地打量了姬梵幾眼,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雅清淡:“她被我府內醫(yī)者醫(yī)治,怕是已經昏睡了過去?!?p>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當面對她說一聲謝謝,她為我流了那么多血,我卻什么也幫不了她,不管……不管她是不是昏迷,我就想在她耳邊說一聲‘謝謝’?!?p>  獨孤寐沉默,在她如鴉的發(fā)絲上多看了幾眼,然后才開口道:“你一個貴族嫡女,有必要如此謝她?她不過是聽令主人行事罷了。”

  姬梵苦笑,笑得很是冷澀悲傷:“我想,她所付出的差點損失生命的代價,哪里不值我一句輕輕的謝謝呢……”

  獨孤寐沉默良久,才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去吧?!?p>  一刻鐘后,暗衛(wèi)回報:“姬娘子回房休息了。”

  “她說了什么?”

  “她跟晏家護衛(wèi)說了多謝她的相救?!?p>  “還有呢?”

  “沒有再說別的。”

  “做了什么?”

  “姬家娘子沒有點燈,她只是慢慢走到護衛(wèi)床前,握住她的手說話,在屋內的暗衛(wèi)沒有趨近去看,但她并無異常。”

  “姬七娘子房間的東西,她有動過分毫嗎?”

  “沒有?!?p>  “……你下去吧?!?p>  第二天,莊園內卻再也看不到晏氏護衛(wèi)十一的身影,這讓本來想天明之前將其滅口的葉璃軒大吃一驚。

  消息報到獨孤寐那里,獨孤寐輕輕一笑,笑如濯華春月庭滿流芳,庭院內跪著的所有人,卻是全身一顫,冒出冷汗……

  然后,他輕輕地說了一句,“備車,孤親自護送姬梵回城……”

  “是?!?p>  清風吹起地上枯葉紛飛,枯黃的葉子帶起泥土的氣味,彌漫于天地間,姬梵只聽到自己心臟怦怦劇烈跳動的聲音,她一步步地忐忑走在草地上,緩慢的,幾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向車隊的位置。

  她想著,暗衛(wèi)十一應該是脫離了獨孤寐的控制,否則不會有下人來告知她,今日是由九皇子護送她回京都姬府了。

  可是她別無選擇,她既要保住十一的命,她知道,她若不出手,十一必死無疑。同時她也要保住自己的命。獨孤寐目前是保持低調,但并不代表他不會對姬家嫡女下殺手,尤其是她這個地位并不高的嫡女。

  十一拿著她偷偷塞給她的補充內力的虎狼藥丸,和她用撕下內衣寫好的字條,她只有安全離開皇子別院,不被獨孤寐的手下追上,她們兩人才會性命無虞。余下的事,也就是晏氏與獨孤寐之間的博弈了,她這個弱小的姬家小輩,無足輕重無人會在意的。

  但是她也是沒想到,獨孤寐居然因此要陪她一起回京。

  初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的腿都軟了,幾乎要昏倒在房間里。

  她怕他,怕到光是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從靈魂深處涌出恐懼與逃跑的沖動……更別提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面孔,光是想像她要和他一路回京,她都有昏厥的欲望。

  昨天,她是被逼無奈才硬著頭皮跟他說了話,可沒想到今天要和他相處那么長時間,和他說幾句話,已經耗費了她所有勇氣與心力……

  昨日,她與他對視的那一眼……她知道,那一眼其實迷惑住了他,使他對她的話信以為真,沒有將她這個幼稚女孩放在眼里,所以她才有機會去見暗衛(wèi)十一。

  那已是她人生中最大最大的冒險了,但若不冒此險,她可能命也要搭在這皇子別院……

  也因此,獨孤寐才要送她回京吧……

  她苦笑,那一眼,她只是試圖讓自己回到了前世芳齡豆蔻時,表演每當看到獨孤寐所產生的情感,其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的內心中充盈的愛戀,是真,是假,是未忘,還是已逝……

  前世與他,她其實已經沒有太多恨了,對他,她更多的是懼怕,懼怕他,懼怕自己……

  風吹起她絲絲黑發(fā),撩亂了她的發(fā)鬢,頭上發(fā)釵珍珠叮當作響,擾亂了她的思緒,使她抬起眼看清緩緩靠近的景象……

  穿過嫣紅粉白的西府海棠叢林,花香漫漫中蝶舞紛紛,瓣雨飛飛,香風彌漫,風引芬芳——飛檐亭角的巨大車廂內,紗舞輕撩,如夢如幻,身著紅衣緋紗,紅艷如血的面料上繡著白銀云紋蘭草的獨孤寐,淡淡地半瞇眼眸坐在車中,墨發(fā)披肩,慵懶而妖惑,他的膝上放置著弦琴,隨著他如玉長指的輕挑,發(fā)出一聲聲輕輕的琴鳴……

  紅色,極致媚惑與妖嬈的顏色,男人難以襯托的顏色卻是在獨孤寐身上襯得如神如仙,他鳳眼深長,薄唇如血,在粉緋漫天的海棠花叢中,風中葉舞花飛中,一挑眸一淺笑中,紅得邪魅,紅得妖惑,勾魂攝魄的極致之美使人沉淪。

  可是在姬梵的眼中,她似乎看到了前世在獨孤寐腳下潺潺流淌的鮮血,讓人觸目驚心。她全身一抖,腳步一軟,跪伏在地,行禮顫聲道:“見過九殿下?!?p>  獨孤寐抬眸,嘴角笑意一絲未變,輕輕地道:“梵娘子不必多禮?!?p>  “梵娘子”三個字使姬梵全身又是一陣哆嗦,她趴在地上靜默了好半響,卻是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只能白著臉在下人的扶持下上了牛車。

  之前,仆人已經告訴她,皇子別苑內,只有一輛豪華牛車,為確保安全,不再發(fā)生昨晚一樣的事情,獨孤寐決定和她共乘一輛車。

  她沒想到,今生,她還有與獨孤寐共處一室的一天。

  她心慌意亂地閉著眼睛,不敢看向獨孤寐,只求回京的路程,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車廂里輕輕回蕩的琴音,卻是讓姬梵全身僵硬,如墜寒潭,這是她昨日在澗瀾亭上彈奏的“浮生若夢”

  當琴聲彈琴到殺氣彌漫的那一段,姬梵控制不住心跳劇烈怦動地張開眼,一張開眼眸,就被獨孤寐攝人魂魄的鳳眼攝住,目光無法躲藏,她無助凄苦,道不盡千般情感的眼眸就那般毫無遮掩地被他盡收眼底。

  獨孤寐眼眸微瞇,面前的女孩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青澀稚嫩讓人一覽無余。可昨日發(fā)生的一切,卻告訴他,她,并沒有那么簡單。

  如果她的懦弱,只是她的偽裝,她卻一直在自己面前演這種低劣伎倆裝純裝蠢的戲碼,那么,她就著實太蠢了,智商實在不值得他多顧一眼。如果不是偽裝,那么昨夜如何解釋?

  于是,他臉上的笑更是清淡如月,溫柔如水,輕輕地抬起手,將弦琴移到一旁,十指在丫環(huán)遞上來的淺荷洗手蠱內沾水,再用干爽的絲巾擦拭水漬后,一指輕撫在下巴處,輕輕地道:“梵娘子昨日休憩可好?”

  姬梵低下頭,壓抑心頭翻涌如濤的情感,輕輕地幾不可聞地說:“睡得很好,多謝九殿下?!?p>  她身上穿的,是姬家上下皆愛訂制的“碧籮坊”的深衣褒袍,頭上釵的是一整套宮中珍品碧玉玲瓏釵璽。昨晚睡的床鋪鋪的是貴族特有的薰香九錦薄衾被,房間里點上的是宮中圣品七蕊凝丹香,就連服侍她的女仆,也是貴族家里常見訓練有素十七八歲少女丫鬟。因怕她受驚后心慌,門前還站著三四個佩帶長劍,身材高挑的勁裝女仆。

  獨孤寐要做人情時,總是不會讓人挑出錯來,處處細致體貼,處處細節(jié)周到。所以,前世里,跟過他的手下,大多數(shù)都對他俯首帖耳,忠心不二。姬梵始終記得,多少貴族殘閥指著獨孤寐破口大罵,私遣無數(shù)暗殺手段對付獨孤寐的時候,都是他忠心的手下堅定不移地守衛(wèi)在他的身旁,或是成為他的護甲,血濺當場不挪一步,或是成為他手中的尖刀,殺人如麻眉頭也不皺一下……

  最有名的,便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皜曜三杰”——剎摩,葉璃軒,阮容虛。他們都是從自小就跟隨獨孤寐出生入死的手下。

  當然,當你做為他的敵人的時候,你也會痛不欲生,敗亡在你毫無知覺沒有預兆的情況下,不知不覺間已輸?shù)煤翢o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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