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玉是抓捕歸案了,只是誰曾想到,不過二十六七的男子,竟形容枯槁得如同五六十歲的瘦削老頭。
了無生氣的雙眼,布滿血絲,見著人是又驚又怕。一身的破爛,竟過得比乞丐還要窘迫萬分。
要不是他親口承認(rèn)自己是朱子玉,也承認(rèn)了去年親手犯下的罪行,陳捕頭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眼前之人同一年前那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聯(lián)想到一塊兒。
此時的朱子玉顯然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嘴里面一直念念有詞。
起初還以為他念叨的不過是一些沒用的,仔細(xì)一聽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一直重復(fù)敘述著案發(fā)當(dāng)日的情況。一遍又一遍,甚至可以說是絲毫不差。
一年前雖然種種線索都指向朱子玉,但要說起實質(zhì)性的人證,物證,卻是一樣都沒有。
根據(jù)鄰居提供的證詞,朱子玉父母早逝,一直以來都是姑姑在接濟(jì)他,所以朱子玉同他姑姑一家的關(guān)系,是很親切的。
再加上朱子玉為人謙遜,又樂于助人,平時同鄰里也都相處得很不錯。
像這樣一個與人為善之人,大家伙是怎么也不愿相信,他會是殘忍殺害姑姑一家的兇手。
一開始陳捕頭也只是有些懷疑這個朱子玉,是事后調(diào)查才發(fā)現(xiàn),種種跡象都表明,朱子玉就是兇手。
據(jù)仵作查驗尸體給出的口供,十口人全部都是死于朱子玉裁紙用的裁紙刀,十口人且都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至于那些尸塊,其實也都是死后才被人碎尸的。
“栽贓嫁禍”的可能性是有,但倘若真是有人故意嫁禍給朱子玉,那這個人必須得是會功夫的,不然怎么可能讓對方一刀斃命。
姑姑一家只是很普通的農(nóng)戶,就算姑父偶爾會販賣一些個瑣碎玩意兒,這樣單純的一家子人,是極少可能惹上練家子的。
所以,能做到出手干凈利落,對方毫無反抗,就只有剩下的一個解釋,那就是兇手是他們非常親近之人,所以才會沒有一丁點的防備。
再加上,姑姑一家出事之后,朱子玉也突然人間蒸發(fā)。這一來,真的很難不讓人以為他這是畏罪潛逃。
雖然證據(jù)勉強(qiáng)是有了,只是陳捕頭一直心存疑惑,如此一個大家口中的“老好人”,為何會轉(zhuǎn)眼一變,成為“殺人狂魔”?
如今人是抓到了,只是無論如何審問,朱子玉就是一口咬定人是他殺的,至于理由,卻實在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一會兒說是姑父罵他,所以才動手殺了他們一家。一會兒又說是為了幫助他們解脫,只因姑姑一家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窘迫了。好多時候,甚至連飯都吃不起……
其他人也都當(dāng)朱子玉是個瘋子,說他是因為殺人內(nèi)疚,才把自己給折磨瘋的。只有陳捕頭愣是被朱子玉弄得頭痛不已。
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一個好人怎會無端端的變作一個十惡不赦之徒?
陳捕頭沒想通的事兒,簡默倒是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說起來,朱子玉是簡默認(rèn)定的第一個“獵物”。
告示欄上,布滿了整整八張通緝畫像。有新上的,也有一些看上去有些歲月了。
朱子玉這一張,就排在倒數(shù)第二。
紙張早已泛黃,四周邊緣在風(fēng)吹日曬中,也都斑駁不已。更有意思的是,這張通緝畫像下面竟還累著一層又一層同樣的。
顯然是一段時日之后,又貼上去的。
簡默雖不怎么熟悉這里的律例,但也多少清楚一些衙役貪圖省事兒,往往對過了些時日仍還抓捕不到的罪犯采取“放生”態(tài)度。
既然連衙門都這么關(guān)注這個人,更何況賞金還這么高,簡默也沒理由不選他??!
不管是查案,還是找人,首先就得到案發(fā)現(xiàn)場,搜尋一切可以利用起來的蛛絲馬跡。
不過短短一年時間,農(nóng)家宅院竟荒廢成這般模樣!
竹林掩映下,一處陳舊的院落若隱若現(xiàn)。進(jìn)得跟前,才發(fā)現(xiàn),松散的大門半開半合,原本橫臥的門匾,更是搖搖欲墜。
推門而入的動作,簡默都不敢稍微用勁兒,就怕一個不留神,大門直接罷工,門匾“哐當(dāng)”砸自己頭上。
進(jìn)得里面,果如意料之中,缺少打理的院落雜草叢生,蕭條一片。
風(fēng)吹過,除了及腰的茅草發(fā)出的“唰唰”聲,便就只有木頭發(fā)出的“咯吱”聲。沒有蟲鳴,更沒有鳥叫。
明明是大白天,也讓人感到“陰風(fēng)陣陣”。
簡默不僅連地府都去過,更何況她自己也都曾經(jīng)做過“鬼”,所以自是不怕這些。
微微掃視了四周,這才冷漠出聲:“你們有冤屈,就去找閻王,找我沒用!”
風(fēng)過之后,茅草便紋絲不動。整個院落,瞬間安靜得出奇。
明明都荒廢了這么久,屋中該有的擺件兒卻是一樣沒少。
大到桌椅,小到碗筷,依舊維持著原有的模樣,除去上面都蒙了一層厚厚的土。
不多久功夫,簡默便找到了朱子玉居住的房間。
想要了解一個罪犯的犯案動機(jī),首先有必要了解他的為人。
看過了那么多房間,唯獨這間房,雖然也是塵垢滿面,但顯然多出幾許人氣來。
有人來過,還不止一次!
意識到這一點,簡默不自覺翹起嘴角,眼中閃過一絲捉狹。
屋中的矮桌上面,未完成的詩稿還在,只是一部分已經(jīng)散落在地。
俗話說“見字如面”。能寫出如此清秀字跡,人也一定不可能生得五大三粗。再加上屋中書籍眾多,卻擺放有致,井然有序,確像外人描述的那樣——文弱書生。
簡默不懂詩,所以只粗略瀏覽了一遍。
不過就算只是匆忙一瞥,詩句中透露出的壓抑情緒,仍可見一番。
朱子玉的科考生涯,貌似并不那么順利,甚至可以說是極度不順。
詩句中沒有對生活,對前途抱有半點期許,只有“橫崗下瞰大江流,浮遠(yuǎn)堂前萬里愁”。
極度悲觀厭世之人,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舉動倒還說得過去。但說到殺人,似乎就有些牽強(qiáng)了。
時間久遠(yuǎn),好多線索都被抹去得差不多了。加上沒有先進(jìn)的檢驗儀器,真要查詢起來,難度可非同一般。
好在,線索沒斷!
既然有人來,除了朱子玉,簡默不作第二人選。
去年這滅門慘案也算轟動一時。出于忌諱,就連鄰居也都一一搬走,更別提誰還有膽量進(jìn)這屋里來了!
“守株待兔”的做法雖然消極了一些,但眼下也未嘗不可一試。
畢竟她的時間,不能只浪費在這一人身上,還有好幾個獵物等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