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韻宅一度想出去,聽得外面的喊殺聲她心都是揪著的。
“皇上,我求了你了,你放過他,別殺他行么——”她去抓住祁禎樾的胳膊懇求道:“求你了,只要你能放過他,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她珍惜的人了。她也是看明白了,她就不該任她的欲望和貪念瘋長,年糅若是有什么事,她不會原諒自己。忽然祁禎樾放下酒杯,一把抓住她,“你喜歡他么?”酒氣噴薄到她臉上。
“他是我的孩子啊——”邵韻宅慌張地道。
祁禎樾猛地把她拉近,“只是這樣?你對他這么好只是因他是你的孩子?”
“是?!鄙垌嵳瑘远ǖ攸c點頭。
外面的喊殺聲突然沒了。一切靜了下來。
她忽然想起了年糅的那個禁忌的吻。她不敢想更不敢相信,她是怕了,
“皇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我,我無論是當(dāng)年的桓清還是后來的誰,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這是實話。
祁禎樾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她?!坝行〇|西,是躲避不開的,也隱瞞不了。若是站在父子的角度,看不清;可若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就十分清楚了?!彼p輕把邵韻宅帶到懷中?!盎屎?,你唯一做錯的就是當(dāng)年對朕太好了。你讓朕第一次握住了光,朕握住了,就絕不會再放開。”
邵韻宅的身子不再僵硬,徹底放松了?!澳阏f什么傻話呢。光是握不住的,你若是硬要握住,那可能會失望?!痹瓉砦覀兌际且粯拥目蓱z啊。
“那也比看著它消失強。”祁禎樾收緊了手臂,把她緊緊圈在懷中。
“皇上——”平隱沖了進(jìn)來。
祁禎樾輕輕放開邵韻宅。
“太子帶著暗衛(wèi)突圍了——跑出了皇宮——臣正派人去追了——”他身上帶著血,一看就是受傷了。
心中隱隱地不安,邵韻宅拉住祈禎樾的手,“我求求你,放過他吧——”
“朕不會放過他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拋下這句話后,祁禎樾起身進(jìn)了臥房不再理會邵韻宅。她的眼淚忽然流了出來,但并不敢哭出聲,死死擰著自己的手臂。
跌跌撞撞地出了壽安宮,外面漆黑一片。
連圓月也失了色。
“母后,母后……”
邵韻宅猛地驚醒?!鞍?,止安……”止安在她的床上瞪著大眼看著她。
他和祈禎樾不那么相像的地方可能就是他的眼中總含光彩。跟她以前一樣的靈動光彩。
“母后,今日我去找大哥,可蔡公公告訴我別再來東宮了。大哥是……出了什么事么?他上次答應(yīng)我給若瓷帶了香囊,為何他不在???”
把他抱到床上,伸手?jǐn)埖綉阎?,邵韻宅抱住他,“你大哥有事,等過些日子吧?!?p> “那舅舅呢?母后,死是什么意思?是今后都不再見的意思么?你罵人的時候總是說去死,也是這個意思么?”止安伸出小手給邵韻宅擦了擦額頭的汗?!澳负笤趺此X也熱啊。”
她悲從中來,險些在孩子面前哭出來?!八啦⒉皇遣辉僖娏?,這是我們都會經(jīng)歷的事。等到我們都經(jīng)歷了,就會再見的?!边@時,若瓷的哭聲傳了出來,止安從床上跑下去,“有人嗎——若瓷怎么了?”
“有人有人,奶媽去了,三皇子別湊熱鬧了……”雪杏在外面喊。
邵韻宅雙眸放空,攥緊了雙拳,“糅兒,你在哪兒呢……”
可能是有了心事,琴聲都變得詭譎起來了。
“皇后啊,有些事情哀家不去過問,是以為你能處理好?!碧罄C著百花圖,邵韻宅在一旁也繡著圖上的海棠。“太后指的是什么?是太子的事還是寧王的事?”琴女的琴聲一轉(zhuǎn),變得急促起來。
太后瞟了一眼邵韻宅?!鞍Ъ乙詾槟闶莻€聰明人,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能做出這么蠢的決定?!?p> “蠢么?”邵韻宅繡著花,她根本就是一通瞎繡?!氨緦m也沒辦法啊,只是本宮自保的方法。”
她換了一縷白線,接著繡,“太后,你在這宮里這么多年,什么都見過了,還不明白這深宮中若是沒有權(quán)利,不去爭搶,就會落得凄慘么?皇上的感情事有限的,男人也都是圖新鮮的。他不可能把感情平均地分給每個人,男人也不會對新鮮年輕的美人坐懷不亂。”
“是啊……這些哀家都知道。就比如今日皇上又封了一位美人一樣。”太后十分贊同。“可是皇后,你應(yīng)該去爭寵,而不是越權(quán)?!?p> “太后也知道了啊?”邵韻宅自嘲地一笑。
太后繡完了牡丹,換線繡著芙蓉,“在這宮里流言傳的最快。哀家就算閉門不出,也知道今早許老太傅上朝給皇上說要廢后。說是天下的意愿……”
“呵?!鄙垌嵳ばθ獠恍?。“天下……對啊,本宮臭名昭著天下人恨不得把本宮千刀萬剮??墒恰藿ù蠓顦穼m是前朝我爹做的,與我無關(guān);收稅和征兵是秦環(huán)明的提議,他們說是我操縱;皇上例行出去巡查,就變成了我喜歡游山玩水;就連梁國的進(jìn)貢也變成了我逼的,魚肉百姓。無論怎樣本宮都是一個心腸狠毒的禍水,那本宮就壞給他們看?!?p> 太后聽罷,只是沉默地繡著畫。
“嘶——”邵韻宅皺眉,她的手指被扎到,滲出了血。心中不禁“咯噔”了一聲。
“喲,這……叫御醫(yī)——”
“不用——”邵韻宅攔住太后?!袄夏锉緛砭筒皇呛軙t。今日來的目的就是想來問問太后可是給墨墨的婚事定了?”
太后放下手中的針,“定了。獻(xiàn)國很是滿意。說是會派來使過來看看,這幾日也該到了??伞@個南宮家只是皇族一脈,并不是當(dāng)今掌權(quán)的家族。墨墨嫁過去的話,還要伺候他們家的人,哀家還未問清楚是何種精神頑疾……”邵韻宅心中有數(shù),看過毛珂搜來的文史,也給了祈禎央細(xì)看,并不是大病。
“墨墨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姑娘,她很懂事,皇后你要不再想想?”
邵韻宅道:“咱們都身在帝宮,都知道這有多痛苦。本宮是皇后,你是太后,我們還這么痛苦,其他的人該痛苦成什么樣?她不嫁進(jìn)掌權(quán)的帝王家,也好,不容易迷失,也不會有所波及?!比缃袼闶强辞辶?,平靜真的難能可貴。
“唉……”太后嘆氣。
墨墨躲在外面,靠在門框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而后不受控地跑了出去。
“啊,皇后你的手指真的不叫御醫(yī)來看看么?”太后問。邵韻宅低頭一看手指上的血順著手往下流,搖搖頭道:“不了。先撤了?!?p> 她離開了祠堂,只覺得身邊立刻跟上了不少人。都是祁禎樾派來的。
“娘娘……”采花扶著邵韻宅一直往后看。邵韻宅倒是不在意,上了步輦,“沒事,走吧?!?p> 墨墨一路哭著跑到了朝歌樓,祁禎灝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縮。
“煜哥兒——啊,煜哥兒你怎么了——”墨墨跑過去扶他起來,“我這就給去給你叫人來——”
“不!”祁禎灝按住她,“我沒事……”他忍下痛問道:“你怎么哭了?”
墨墨含淚抽泣:“煜哥兒,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說要把我嫁了……我,我不想離開你啊……那個什么南宮家,這是讓我嫁給誰……我都不認(rèn)得……”她又急又害怕,祁禎灝顫抖地把她攬住懷中,“對不起——墨墨對不起——我沒保護(hù)好你——”他此時生不如死。
“我該怎么辦?。 蹦崎_他痛哭,“為何會變成這樣?到底什么地方錯了?”
“什么地方都沒錯——”祈禎灝也哭了,“錯得不是我們!”
墨墨咬著唇拉著他的衣襟懇求道:“那你能不能救救我,我不想離開你……”
“你不想離開他就要承受亡國。你承受的起么?”身后祁禎樾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樓。
“父王……”墨墨把跪在地上,嚇得哭都不敢哭了。
祁禎樾地頭看著祈禎灝?!半薏幌攵嗾f什么廢話。只有一句,朕真的把你當(dāng)?shù)艿艿?。?p> “如今說這個還有什么意思?”祁禎灝跪在地上顫抖。祁禎樾看著他一擺手,“來人,把寧王殿下帶下去。該他登場了?!?p> “煜哥兒——”墨墨嚇得伸手去拉他。祁禎灝搖頭,“墨墨別怕,我信皇后娘娘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你別再跟我扯上什么關(guān)系了——”
“不行——煜哥兒——”墨墨看著祁禎灝被帶走,急得掉淚。“父王,父王!煜哥兒到底犯了什么錯,你讓墨墨替他受罰吧!”
祁禎樾冷眼看著她,“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有你的事。”
“那我不當(dāng)公主了,我不要走——”墨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由不得你?!逼畹濋修D(zhuǎn)身就走。她哭著追出去,可無一人理會她。都在勸她回去。她徹底心涼。
她低著頭失魂落魄地走著,忽然撞上了前面人。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揉著眼抬頭,竟是一個神采奕奕,英俊挺拔的少年。
“哎,你這個小姑娘怎么凈往我胸膛里撞啊。罷了罷了,給我說說你們這里的壽安宮怎么走?大瑞的皇宮真大,讓我都迷路了?!鄙倌甑难凵窈芰粒钅唤行┦?。
“嗯……”她連忙查查眼淚,“我?guī)闳ァ?p> 帶著他走著,他在身后道:“我看你穿著不凡,也是個公主吧?不過你怎么哭了?”
墨墨低聲道:“你就是太后說得來的獻(xiàn)國來使吧?我是要嫁過去的……”
少年不禁一笑,“你是不想嫁來我們獻(xiàn)國才哭得么?唉……其實我們少爺還行,雖然脾氣差一些,但長的驚為天人……”
墨墨帶著他到了壽安宮,“嗯。到了,進(jìn)去吧?!?p> “你不進(jìn)來么?”少年問。
墨墨搖搖頭,“不了。我想去找我的叔叔了。你進(jìn)去吧。有什么需要的,盡可以給我提,我就住在祠堂。只是來了不要驚擾太后。”雖然新中源萬般難受,她還是強顏歡笑。
“啊……”少年有些無奈道:“你為何難過還要強忍著啊?可以哭出來得啊?!北凰@么一說,墨墨愣了一下。卻還是一笑道:“你又沒有做錯,就不要承受我的冷臉啦。先走了?!?p> “哎——”走了幾步少年喚住她,“你為何不問問我叫什么?”
“好,我下回問?!蹦姓惺?,有些疲憊。
邵韻宅在栩?qū)帉m中聽聞祁禎樾在壽安宮正在招待獻(xiàn)國來使,她左思右想,還是起身準(zhǔn)備去關(guān)押秦環(huán)明的牢房中見他一面。
突然院子中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驚得咽了一口唾液。
果然,她不知何時身后站著一名暗衛(wèi)。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叫我來告訴你,明日子時,娘娘待在大殿就行。”
邵韻宅握了一下手中的玉佩,“他還說什么了?他過得可好?”
“回娘娘,太子殿下其他就無話了。明晚他會親自率領(lǐng)三萬騎兵來迎接娘娘。”
邵韻宅絕望地閉上了眼。她錯了。
“讓他……好好的。也求求你們好好保護(hù)他。”說罷,身后“嗖”一聲,人已經(jīng)不見。
等邵韻宅到了天牢時,秦環(huán)明剛好被人押著要出來。
“你們這是要把他帶到什么地方?”她暗覺不妙。
“回皇后娘娘,皇上要見秦大人。”
“能讓本宮和他單獨說一句話么?”邵韻宅平靜地看著看守?;屎蟮脑捘睦锔也粡?,他們押著秦環(huán)明又回了牢房,“皇后娘娘請快些,不然臣等不好交差?!?p> 邵韻宅道謝后,拉著秦懷明道:“綠株呢?”
“在別的牢房關(guān)著。娘娘,為何皇上會知道?我早就說這種事會敗露……”秦懷明還來不及說幾句,邵韻宅忽然抓住他,“是本宮的錯,全是本宮的錯,秦大人,本宮愿意保住綠株姑娘但也求求你,救救本宮的孩子,本宮如今什么也不求了,只想讓孩子活下去……”
秦懷明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復(fù),他不想冒險,看著邵韻宅卻又有些惻隱之心。
壽安宮中,獻(xiàn)國來使走后,祁禎樾在桌前點上了一盞琉璃燈?!斑@盞燈會一直燃到明日子時。是一個好時候?!币慌缘脑S珺茹想了想還是跪下道:“皇上,臣妾今日說得無半句假話;臣妾本覺得太子是姐姐和皇上的孩子,便悉心對待,沒想到竟讓鳳渝撞上了這檔子事……”她聽她爹的,把一切都告訴了祁禎樾并把自己推得干凈。誰知祁禎樾連頭都沒回,只是道了句:“你說出去。下去吧。”
許珺茹有些不甘,“可是……”
“皇上——”禾子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皇上,皇后娘娘獨自去了海棠林,沒讓人跟著。”
祁禎樾淡淡地道:“知道了,這些隨她吧?!?p> “皇上——”許珺茹沒忍住接著:“皇上可知太子手下有三萬兵可調(diào),其他兵都在城外,不好支配,皇上再不做什么的話,我們都會被殺了的,他隨時都會攻打過來……”
“珺茹?!逼畹濋修D(zhuǎn)頭看了她一眼。許珺茹立刻低頭,“是——臣妾告退?!?p> 轉(zhuǎn)頭看著燈火閃爍,祁禎樾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