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一晃一晃,帶落了無數的海棠花瓣。春困秋乏夏打盹,沒日子精神。
猛地一栽頭,邵韻宅一下驚醒了?;蕦m中的的午后,靜得嚇人。邵韻宅瞇起眼睛,看著頭頂花開正好的海棠,花瓣剔透,花朵團簇。
“唔……珂姐……”她輕聲地喚。
“娘娘睡糊涂了,諾梨姐姐都出嫁快半年了?!辈苫ò焉垌嵳纳碜臃稣o她揉肩。邵韻宅恍惚了一下,“對啊,珂姐走了……”邵韻宅揉揉眼。
她從秋千上起身,宮女們連忙跟上。
春光明媚,她身上暖暖的。一路走到栩寧宮,邵韻宅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半年渾渾噩噩,頭腦不清。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母后……”稚嫩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若瓷?!鄙垌嵳崛嵋恍Γ瑥哪虌屖种斜н^若瓷,她長得越發(fā)可愛玲瓏,才只會喊“父王母后哥哥”這種簡單的詞。
“娘娘,這是要去哪兒?”采花看邵韻宅抱著孩子往外走,和一溜宮女連忙跟上。邵韻宅笑笑,“本宮只是帶她出去走走,你們別緊張。”
采花無奈道:“娘娘又不是不知,若是娘娘出了什么事,皇上定不會輕饒了我們的。”
這個人……
邵韻宅抱著若瓷冷笑了一下。他們已經接近半年沒說過話了。就連一同出席的宴席他們也都毫無言語。
他才是最巴不得自己死的人吧。當一個人所謂的深情全是自欺欺人的虛情假意時,那就只是一人的自我陶醉罷了。憑什么陪著他演?
她抱著孩子走到了朝歌樓。
祁禎灝已經被祁禎樾軟禁在這里半年了。當初邵楠楓的死,他的嫌疑最大。連著邵楠楓的銀虎符也丟了,祁禎樾便下令把他抓了起來。
可怎么審他都說不知情,最后干脆不開口了。祁禎樾一怒之下把他軟禁在此。
“皇后娘娘駕到——”門外看管的太監(jiān)看到邵韻宅來絲毫不敢怠慢。
“娘娘!”墨墨歡快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她興奮地跑下樓。“啊,若瓷怎么也來了……”她一雙眼眸含著秋水,唇如花瓣一般粉嫩。
“上次你來找我,若瓷被抱去她父王那兒了,你沒見到。今日我把她帶過來陪你玩。”邵韻宅笑著把若瓷遞給她。墨墨越發(fā)開心,抱著若瓷謝了邵韻宅。
邵韻宅往樓上看了看,問道:“煜哥兒他……”
“他有些……”墨墨想了半天,可還是說不清楚。“我不知道,他為何變得如此奇怪。大將軍的死……不會真和他有關系吧?”她聲音有些顫抖。
往樓上看了看,邵韻宅牽強地沖她笑了笑,“孩子,有些事情還是別追究這么清楚的好。去玩吧?!闭f罷,她提起裙子往樓上走。
這個朝歌樓,她以為自己此生再也不會踏入一步??扇缃瘛@是諷刺。祁禎樾也是不想讓她見到祁禎灝才把他囚禁在這里的吧。
“哥兒?!鄙垌嵳恼Z氣干脆?!白詮哪阋凭舆@里,我就沒來看過你,不知你的一切都好么?”
祁禎灝背對著她,跪坐在地上,沒接話。
“靠?!鄙先グ馑募绨颍澳闼麐尩难b什么深沉,不會是死了吧?”祁禎灝被她弄得沒辦法,轉身吼道:“差不多得了!沒看我在給楠楓念經你鬧什么鬧啊!”
“你抖音刷多了吧?”邵韻宅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祁禎灝厭煩地抖了抖身子,“別碰我!”他的面容毫無生氣,氣色也極差。
“吼你媽呢?”邵韻宅也沒好氣地罵。
顫抖地起身,指著邵韻宅,“誰讓你來的?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我看到你就想起楠楓!你走!”他跟瘋魔了一樣嘶吼著。
二話不說,邵韻宅上去就是狠狠地一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臉上。一巴掌把他打到了地上,祁禎灝一時半會兒沒起來。
“你他媽瘋了吧?老娘今天來不是來看你發(fā)神經的。我他媽就問你一件事,我哥的死到底跟你有沒有關系?”她問道。
“呵呵呵……”一陣陰冷的笑,祁禎灝抬頭看著她,他的嘴角破了,血流了下來?!澳阒烂??皇上在給我關進來的那日就命三哥給我吃了焚心蝕骨的蠱。我每晚都會被這種痛折磨得睡不著,我越想我所珍愛的東西就越痛,骨如螻蟻蝕咬,心如火燒,我無法去想楠楓……”
邵韻宅忍不住插嘴道:“那你為何還為他念經?”
他的眼前忽然被淚水模糊?!巴此牢乙惨胨;噬险f除非我供出誰讓我這么做的,否則不給我解蠱……呵呵……”他下意思地往樓下看了看。
心中有了數。邵韻宅冷笑一聲,玩味地看著他?!爸牢覟楹芜@么久才來看你么?”
不懂她的意思,祁禎灝抬頭看著她。邵韻宅張開手,看著滿手的珠光寶氣。“本宮如今的權利,足以讓你生不如死,讓朝中任何的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消失?!?p> 祁禎灝的呼吸變重。邵韻宅抬眼間盡是自得的霸氣。“你的那只暗衛(wèi)真好用啊,幫我解決了不少阻礙。如今朝中的官員都是太子的人了,這要多謝秦尚書……”
“哼,我想知道天下人怎么說你……”
“天下?哈哈哈,哥兒,天下人何時善待過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善待?!鄙垌嵳壑袧M是戾氣,“說,我哥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祁禎灝的淚忽然順著臉頰流下?!捌呱?。你真可憐。你和太子已經得到了半壁江山,何必來糾結我是不是害死楠楓的真兇?你不早就心里知了了么?太子的兵權好用么?你們打算何時反?”
渾身一僵,邵韻宅仰頭控制了一下眼淚,而后無情地看著他。“我只是要你親口承認,順便讓哥哥看看他認識了個什么玩意兒?!?p> 祁禎灝低下頭,不再看她?!澳阕甙伞N沂裁匆膊粫突噬险f得。他一直想要我的指認,但我不會說。太子是個心思很重的人,我相信他每件事都滴水不漏。只是七嫂——你真的能不恨太子么?”
“管好你自己吧?!鄙垌嵳胍矝]想回道。樓下墨墨和若瓷的聲音傳了上來,她突然一笑?!案鐑?。其實今日來還有一事。墨墨即將出嫁了?!?p> 震驚地抬頭看著她,邵韻宅嘴角上揚,帶著勾魂攝魄的好看。
“你!”他猛地起身就要去抓邵韻宅,被她輕易閃開。
一副做作又惋惜的樣子,邵韻宅撫胸道:“哎呀,墨墨可是長公主呢,我真的真的不能委屈了她。大瑞的王公貴族各個都配不上她呢,只有皇子可以。你看看這獻國的南宮族……”
“我呸!邵韻宅你怎么能這么毒???那南宮族只是皇親墨墨去了只能是下嫁,何況誰不知這南宮族精神有頑疾!你怎么能把她往火坑里推!”祁禎灝渾身發(fā)抖恨不得掐死邵韻宅。
邵韻宅倒是先上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痛苦嗎?這就對了!你把我哥哥從我身邊奪走的時候我比你痛苦一百倍!我就是要看著你珍愛的東西被你親手毀掉!雙份的痛你給我好好享受?!鄙先グ亲∩垌嵳氖郑畹潪粤Φ氐溃骸盀楹芜@樣對我……你和七哥……都不把我當家人……”
“你他媽放屁!”邵韻宅更為惱怒,把他按在墻上,“我當年和皇上給了你退路,若是你不想去我們安排的地方你提任何地方我們都接受……倒是你為何總是不信我們會對你好?為何要留下來算計我們?!”
他不再說話,雙眸通紅地瞪著邵韻宅。邵韻宅放開了他,看著他大口呼氣的痛苦模樣。“人就是這樣,害怕失去就會變得不相信別人。而后去傷害別人。我理解你,但我不原諒你?!?p> 祁禎灝帶著嘲諷地笑意,看著邵韻宅。“那你原諒太子么?”
邵韻宅嘆了口氣,“我不告訴你?!?p> 說罷她一步一步地往樓下走,祁禎灝跑到樓梯口,在她身后喊道:“皇后——你會輸的!皇上沒你想得這么傻!”
“別他媽廢話。三天之內殺了你,小逼崽子。”邵韻宅撂下這句話之后走了,留下祈禎灝一人不知是哭是笑。
出了朝歌樓后,邵韻宅命墨墨把若瓷帶回栩寧宮,自己則是去了東宮。
東宮中,年糅把落云劍擦拭好,小心地擺放在了木桌上。而后跪下虔誠地念了一段佛經。
轉頭時,只見邵韻宅不知何時坐在了自己身后。
“娘。你何時來的?怎么不讓人通報?”他連忙起身,邵韻宅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她的樣子有些失魂落魄,年糅有些擔憂地湊上去問:“出了什么事?皇上又來刁難你了?”
邵韻宅搖搖頭,拉住他的手道:“你是不是喜歡這把落云劍?”她突然問。年糅一下摸不著頭腦,扭頭看了看桌子上的劍,上次他去看到邵韻宅要丟掉這把劍,他一眼便相中了,拿了回來試了試,十分順手。但邵韻宅始終沒松口給他,他也不好說要。
點點頭,“娘,我倒是真喜歡。”
扶住他的臉,邵韻宅的悲傷難以言喻,“你是我的孩子,我雖然沒生你可我是真的喜歡你。若是,若是你能勝,這把劍就送給你。好么?”年糅握住她貼在自己臉上的手,“什么勝?”他眼中滿是深沉,倏爾邵韻宅好像看到了祈禎睿。
“你知道的。我們付出這么多代價,不就是為了能勝,能站到最后么?糅兒,你放心,無論你勝或拜——”話未說完,年糅一把抱住了她。“不會的,別說那個字?!?p> 既然走了這條路,就不會敗。
邵韻宅躺在他的肩頭,當年小小的少年,如今已經長成了大人了。當年他躺在她的肩頭上睡覺,如今換她了。一陣疲乏涌了上來,邵韻宅有些累了。
“娘,你是想睡了吧?”年糅輕撫了一下她的臉。
邵韻宅點點頭,“讓我去那個榻上瞇一會兒就行。”
把她扶過去,她躺在榻上,年糅就坐在她身邊翻書,春日暖陽,一點也不冷。
漸漸的,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微風吹過,年糅無意間瞟到了她的睡相,不禁呆了。
她還是美得無法言喻,比起初次見面,她再無天真爛漫,倒是多了幾分傲睨萬物的霸氣。
伸手幫她綰了一下發(fā)絲,她膚若凝脂,睫毛如羽扇濃密,紅唇微張,令他慌了神。
“不行……”他輕聲道。
那唇好像很甜潤。年糅心中想著,看出了神,他覺得自己真的被勾去了魂魄。
海棠花瓣嘩嘩啦啦掉了下來,隨風飛舞。
年糅湊了上去輕輕貼上了邵韻宅的唇??芍皇禽p輕一下,他便立刻彈開。
“啊……”他抱頭,渾身都是燙的。還是沒忍住。
可還未過多的想些什么,門外忽然閃過一道黑影,令他驚了一下。
“誰——”他飛了出去,三兩步一下抓住那人。
“鳳渝姐姐?”年糅慌了一下,“你,你都看到了?”
鳳渝嚇得渾身發(fā)抖,“我,我……”
“能別說出去么?”年糅哀求道。“我不能失去她,我只有她了……”
雖然害怕,可鳳渝還是果斷地點了點頭?!班??!蹦牯廴玑屩刎摰乇ё∷?,“謝謝……”鳳渝眼中滿是哀傷。“殿下,你也有我……”
年糅出去后,邵韻宅張開了眼。
那是一雙十分清醒的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