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其楨先生在二樓有一個單獨的房間，聽說是晏靜秋專門留出來給他父親日常辦公的地方，我從來都沒有進去過，此刻站在門口，心下有些緊張。
“進來吧?！本驮谖要q豫不決準備敲門的時候，里面?zhèn)鱽硪粋€懶洋洋的聲音，大提琴一樣音色沉穩(wěn)。
我嘆口氣，推開門。
“晏其楨先生，”我對著書桌后面的那個男人微微一鞠躬，說：“您真是太敏銳了?！?p> “哦，”他說：“你在門口擋著光了，晃的我頭暈?！?p> 我默然的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這是一間很符合晏其楨先生審美的房子，整個裝修風(fēng)格都很像療養(yǎng)院的那個雅園，晏其楨先生坐在那里，旁邊是一盞精致的根雕立式臺燈，他隱在昏黃的光暈中，只有那雙灰色眼睛閃閃發(fā)亮。
我們沉默了一會，我決定打破這尷尬的情景。
“聽說您明天要走了，”我說：“請一路小心，保重身體?！?p> 他微微動了動，把他的手擱在桌子上，無名指上的婚戒閃閃發(fā)光。
“這個自然是會的，”他說：“我單獨讓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p> “楚暮，”他平靜的說：“你結(jié)婚不是自愿的?！?p> 我沒有想到他會知道這件事。因為我和晏靜秋當年結(jié)婚的內(nèi)幕，連李叔都不是很清楚，而且我知道，李叔絕對不是會找晏先生八卦這種事的人。
他看著我震驚的臉，微微一笑。
“沒有人告訴過你，晏家人的眼睛都很毒嗎？”
這么說的話，晏靜秋感受到的，應(yīng)該是比想像中更多的漠視感吧。
“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愛阿秋。不愛一個人卻會嫁給他，原因不外乎錢，或者家世，最小的原因是外貌。但據(jù)我觀察，阿秋的這三個條件都沒有吸引你，那么，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被迫嫁給他?！?p> “我并不在乎你嫁給他的原因，相比這個，我更感興趣的是，他為什么會不顧一切的，甚至采取他最不屑的強迫的方法娶你，”他說：“還在他剛剛二十二歲的時候?！?p> “我的兒子我很了解，”他說：“他不是那種會一時沖動頭腦發(fā)脹的人?！?p> “因為他認錯了人?！蔽艺f，“他以為我是……”
晏其楨先生搖搖頭，他灰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我。
“我不認同?！彼f。
“您既然知道我們的情況，”我說：“為什么還要聽之任之呢？晏靜秋他是您唯一的兒子，而我的條件，您應(yīng)該很清楚，您不阻止嗎？”
他靠回椅子上。
“我妻子非常喜歡你，而她從來不會看錯人?！?p> “這并不是……”
“而且，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他就是真的不喜歡，而你喜歡他的話，就會是真的喜歡。”
我看著他，他對我眨眨眼。
“我對我兒子的魅力，很有信心，”他說：“畢竟這都源于我。”
“那么，如果我......您是接受我了？”我問道。
他的表情很放松，甚至可以說是很愜意。
“楚暮，不是我接不接受你，”他說：“是你，接不接受自己成為晏家的夫人?！?p> 回到自己房中很久，我都沒有從他說的話里走出來。比面對別人更難的是面對自己，我不想去考慮以后，但現(xiàn)在的我，好像是進入一座大山，不僅云霧繚繞，而且只有一條路。
我一定是思索的夠久，直到晏靜秋敲門的時候我才回過神，而這個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了。我不記得我反鎖了門，隨即反應(yīng)過來，我回的是自己之前的房間，怪不得他來找我。
我輕手輕腳的開了門，示意他也輕手輕腳的進來，我們倆學(xué)著晏小白平時的風(fēng)格，頗有些做賊的架勢。他的外套還沒有脫，身上也傳來冬夜的味道，他牽住我的手，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怎么還沒換衣服？”我小聲說：“這么冷的?！?p> 他抱歉的看了我一眼，匆匆把外套脫了下來，還沒等我?guī)退岩路炱饋恚p輕的摟住了我，唔，身上倒是挺暖和的。
我等他抱了一分鐘，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開。他又摸了摸我的頭發(fā)，眼睛亮亮的，看來心情不錯。
“怎么啦，”我說，“撿錢了？”
他搖搖頭。
“看見你就很開心?！彼f：“本來不想吵你的，可是你沒有在床上睡?！?p> “我的房子再不住就生灰了，”我指了指我的床，：“今晚我睡這邊啦?！?p> 他的眼睛黯淡下去，那灰色變得像海霧一樣。我發(fā)現(xiàn)我現(xiàn)在真是心軟，實在看不得他這個樣子。
“要不你也住這里？”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嗯，”他說：“那我先去洗澡了?！?p> 聽著洗漱間傳來歡快的水聲，我有些發(fā)懵。一想到他能看到里面我那些還來不及收的貼身衣物，我就覺得耳朵發(fā)燙。
水聲停的很快，看來他不怎么想浪費水，我聽見門響，連忙站起來，想著這會趕緊進去，也許來得及把那些衣服收好，也許霧氣太大，他沒看見那衣服也不一定……
“阿暮，”晏靜秋站在門口，一邊擦頭發(fā)一邊對我伸手，手里似乎拿著粉紅色的浴巾，我正在仔細辨認，他笑著說：“你的衣服我?guī)湍闶掌饋砹?。?p> 我的臉色可能不是很好，他連忙加了一句：“你放心，沒有打濕?！?p> 我看著他手里的內(nèi)衣，虛弱的扶著門問他：“你洗完澡為什么沒有霧氣？”所以才看的那么清楚？
“哦，”他微微笑著說：“沖的涼水澡?！?p> “……”我對著他手里我的粉色內(nèi)褲招招手：“還給我吧。”
他看了一眼，說了句讓我羞憤欲死的話。
“我?guī)湍惘B好了?！彼f：“應(yīng)該放在哪里？你去洗澡吧，我來就好了。”
已經(jīng)這樣了，我就索性拼著老臉不要了。
萬一他不知道這是什么……？
“在衣柜最右邊?！蔽艺f：“謝謝?！?p> 他點點頭，往衣柜走去。
我進了浴室，看著鏡子里通紅的臉。
“對了，阿暮?！彼穆曇粼陂T口隱隱約約，他說：“粉色也很適合你?！?p> 我被洗澡水嗆了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