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的話對噻,”三哥說,“嘿嘿,都說魚死網(wǎng)破,這回是魚沒死,網(wǎng)先破了,不過,魚咋個游出這張破網(wǎng)去呢?游泳是不成的,水還是毒水,除非有條船……”
“船?那個不是一條船!”
誰還能懷疑神的存在呢?三哥才說出個“船”字,打從右邊那個洞里便突然浮出了一條船來!尖尖的船頭,窄窄的船身,又輕又薄形如一片枯黃的竹葉,當(dāng)船的整體離開洞的時候,三哥頓時叫嚷起來——那條船,是他的!
那正是三哥的船。我們曾經(jīng)不止一次坐過它在神水河兩岸來回擺渡,自從前天夜里它把我們四個人從下寨送回鬧鬼的上寨之后便失了蹤,現(xiàn)在,它又回來了。
而且是自己回來,船上空無一人,兩只木槳好好的掛在船尾。船自己在水上漂行,似乎水底下有一只手在托著它,把它向河岸推送。如鐵似冰的水面被打破了,船底蕩開的水紋無聲的擴大到整個河面上。行到河心的時候船身有些打橫,但它仍朝著棧橋的位置搖搖擺擺的靠過來。
“原來那起龜兒子把老子的船藏在霧里頭,雅溫顯靈,先人顯靈,又給我們送回來了噻!”三哥臉露喜色,興奮的說。
“船從右邊的洞里來,就是告訴我們,右邊的洞通下寨!”我也興奮的望著河面。
船頭撞上了棧橋。三哥一把撈住纜繩,飛快的系在圓石墩上生怕它突然又跑走了似的。三哥的動作僵住了,他攥著打了結(jié)的繩頭,抬頭望河上看。所有人都望河上看。
從霧墻上左邊的那個洞里,又浮出了一條船。
那也是一條空船。那條船的形狀,大小,幾乎和三哥的船一模一樣,也象一片薄脆的竹葉,船尾也掛著一對交錯的木槳。但它的顏色是黑的,整個船體,連同那對木槳都是黑的。它就象一條黑蛇從棲息的洞里無聲無息的游出來。
黑船在水面滑行,緩慢,而穩(wěn)定。它亦是沖我們而來。象是穿在一根長長的繩纜上,船頭始終釘準棧橋,不偏,不斜,走一條直線。黑船蕩起的水紋碰上先前黃船蕩起還未散盡的水紋,交匯處便生出片片漣漪,又旋即消滅,象一條大魚把布滿鱗片的脊背浮現(xiàn)出水面一瞬又沉入深水。
“明白了,左邊那個洞也是通我們下寨的,”布杰對黑船的出現(xiàn)顯得很高興,“雅溫怕我們一條船不夠坐,所以安排下兩條。不過這條船好生,老三你見過沒得?”
三哥不說話,兩眼看著河上。
“丫妹,這船是不是你們村的?”布杰又問丫妹。
“不是,我們村的船早都著我爹領(lǐng)人鑿沉在河底嘍。再說,平常間也沒得哪個會把自家的船漆成黑的。”丫妹答道。
黑船是不吉利的,按此地的風(fēng)俗:只有當(dāng)村人死在外地,棺材需要經(jīng)水路運回祖墳埋葬時,才會用上這種遍身漆黑的船。
五個人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陌生的黑船越來越近。
黑船撞上棧橋時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響。黃船泊在棧橋右邊,黑船泊在左邊。船一靠岸,便有一股特別陰寒的氣息從船身向四周擴散,人站在棧橋上可以明顯的感覺得到,好象它曾經(jīng)在一個冰窖里面封凍過多年一樣。同時我們也都看出來了,這條黑船并不是用來裝棺材的,因為,它的黑色不是為人手所漆:那其實是一層厚厚的黑色苔蘚,密密麻麻象無數(shù)僵死的蟲尸覆蓋在船身從外到內(nèi)的每一寸地方。苔蘚通常是綠的,而這些苔蘚卻是墨黑,它們或者已經(jīng)死亡很久,或者是某種專門生長在不能見光的地方的奇異品種?!伤鼈兪侨绾闻郎弦粭l船去的?
這真不是一條尋常的船。雅溫怎會弄這么一條鬼氣森森的船來送我們還陽呢?